全世界都以为我和我马甲是一对(238)

——这、这不是他在现实中入睡的床！莫非他已经在梦境里了？

被惊得脑袋清醒了几分，小沙弥猛地坐起身，身下的床板随着他的动作一阵摇晃，发出“吱呀吱呀”的刺耳声响。

这下小沙弥才发觉，在他对面的床榻上，并非空无一人。

许久未见的灰袍僧人，此刻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沿边上，面对着小沙弥这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沙弥注意到，他瘦削的脸颊苍白凹陷，一双原本精神矍铄的眼睛也变得毫无神采，像白纸上扣了两个漆黑的空洞。

灰袍僧人就这么盯着小沙弥，一动不动，一言不发，显得格外诡谲。

对上灰袍僧人空洞的眼睛，小沙弥就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试探着开口：“……前辈？”

“……”

灰袍僧人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仍然僵硬着一张苍白的脸，视线执拗地盯着小沙弥的方向。

小沙弥小心翼翼地向前几步，在他面前晃了晃，却发现灰袍僧人的视线没有移动半分，仍然直直投向床榻。

怔愣一下，小沙弥恍然大悟。

灰袍僧人根本没有看到他！

他只是一直、一直盯着床榻方向，所以小沙弥从床上坐起来时，才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灰袍僧人正在盯着他看！

一股忧伤从心底涌出，泛滥到小沙弥的舌尖，让他品尝到苦涩的滋味。

他问道：“前辈，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我，等我来找你？”

“对不起，我来晚了，”小沙弥眼眶微微发红，他眨了眨眼，觉得眼底干涩得生疼，“我应该早点想到，可以通过入睡来寻你的……”

但小沙弥确实没有入睡的习惯。

或者说，许多修士非必要的睡眠休息，会偶尔合一合眼，其他时间都不会想到睡觉。

更别提，是在危机四伏的梵音宫中了。

小沙弥等了好久，灰袍僧人都没有其他反应，就在小沙弥以为，他不会再有动作时——

灰袍僧人蓦地站起来，艰难地张开唇色发灰的嘴巴。

他的神情似痛苦，似挣扎，好像拼尽全力想传达什么讯息，却无法出声，只能近乎狰狞地大张开嘴，看上去如同一条被浪花拍打到岸上的濒临窒息的鱼。

小沙弥紧紧盯着他张张合合的双唇，愣了一瞬，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灰袍僧人正在不断重复两个字。

——快逃！

灰袍僧人趔趔趄趄地走了几步，就在他离小沙弥还有几步之遥时，他的动作猛然停滞，指尖停在小沙弥衣角前。

然后小沙弥眼睁睁看着，灰袍僧人的五官开始……融化。

某种黑色的、粘稠的液体从灰袍僧人的肌肤下渗出，他整个人像是一根燃尽的t蜡烛，深黑的“蜡油”一滴一滴往地上淌去。

他的五官最先融化殆尽，只剩下一个椭圆的脑袋，然后脑袋也开始变形、流淌，软塌塌地瘪下去，耷拉到瘦伶伶的脖颈旁，与之融化在一起。

灰袍僧人的四肢同样开始变形，拉长成细细的、软绵绵的长条，垂落到地上，化成一滩奇异的黑色粘液。

小沙弥下意识猛地后退半步，一时失语。

“快逃”，灰袍僧人让他快逃……

小沙弥脑海中一片混沌，思绪乱糟糟的，他慌乱无措地想着，他能逃到哪里去呢？

余光中，小沙弥忽地注意到，似乎有什么庞大得异常的东西，逐渐遮挡住了窗外投进室内的光线。

小沙弥僵硬着脖子，一点点转过头。

此刻，他觉得自己的脖子好像生锈的铁轮，稍一转动，就会发出嘎吱嘎吱的细响。

小沙弥看见，一只巨大的眼球凑到了窗子前，仿佛外界有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好奇地窥探着室内发生的一切。

眼球正中心，那一轮比小沙弥脸还大的瞳孔微微颤抖，其中流淌出深深的恶意——

这种恶意并非针对小沙弥，或者任何一个个体，它只是天然地、本能地以打量猎物的目光，逡巡着扫视万事万物。

并且想把万事万物一口吞下。

小沙弥只感到脖子好像被无形的手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完全被莫大的恐惧灌满，大脑中白茫茫一片。

逃！逃啊——

惊惧刺激着神经，让他两侧太阳穴一突一突的，生疼刺痛，不住地发出阵阵催促。

但小沙弥却怎么也动不了，无论他如何强迫自己抬起双腿，他的脚跟都好像牢牢地黏在地上，绝望地拖着他沉入危险的阴霾。

无论小沙弥多么努力地加快自己的成长，他本质上都只是一个堪堪成年的少年人，也没有见过太多的大场面。

而眼前的一切场景，显然是远远超乎他的认知的。

就在这时，在小沙弥脚尖前方，那一滩灰袍僧人融化而成的深黑粘液忽然动了。

那辨认不出形状的液体颤抖几下，仿佛正在做某种挣扎或努力。

随后，其中猛然生长出一只漆黑的、还在滴滴答答向下滴落液滴的手，它尽力探向小沙弥，揪住了他的衣角。

这只手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将小沙弥狠狠地拽出了这个梦境。

如同一脚踏空般的失重感包裹住小沙弥全身，在他眼前，噩梦如同层层迭迭消解的泡沫，飞速模糊、消失。

融化在地的灰袍僧人、遮挡住窗户的巨大眼球、布满蜘蛛网和血迹的陈旧床褥……一切随之远去。

“砰！”

现实中，藏身在墙壁中的厉鬼纷纷探出头，困惑地注视着小沙弥龇牙咧嘴地捂住脑袋，神色痛苦而恐惧。

他刚刚惊醒，猛然坐起的动作太过急切，头往旁边一歪，狠狠撞到了墙，疼得他不住地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