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和我马甲是一对(263)
悟了祖师拼命试图挣脱,却感到脚下大地震颤,仿佛有某种庞大的巨兽正在从沉眠中苏醒。
他慢了半拍,终于反应过来,缓缓抬起头——
只见一滴雨露划过怀慈佛祖被岁月侵蚀的模糊面容,像是一滴眼泪。
这座坐化为山石万年的遗体,就在所有人都将它看作自然的、毫无威胁性的一部分时,显现出一抹灵性。它高高举起双手,动作之间,身上栖息的鸟雀惊动飞起,扎根已久的青松拔出根系,楼宇倒塌,潮水奔涌而下。
佛像抬起双手,对着悟了合掌压下,看似速度很慢,但却无处可逃。
哪怕身处千里之外,人们也能清晰地看见,矗立在远方大地尽头的佛像似乎忽然流下一行清泪,山石耸动,梵音宫传承千万年、共一百五十二座楼阁殿宇尽数坍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悟了祖师目眦欲裂,想要逃离,却被蛰霜的手死死禁锢住。
疯子……这个女人,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他做出最后无用的挣扎,却始终没能挣脱。
蛰霜任由他打骂,死也不愿意松手,她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微微仰起头,同样看着佛像的双手携着万钧之力,向他们压来,而她反倒是不慌不忙,甚至开始放声大笑。
“我都说了……”她口中溢出温热的血红,咧嘴笑道,“笑话,就要烂在一块儿!”
在这最后的落幕之时,她眼前突然浮现出姐姐忧虑的面容。
“……你就不怕有去无回么?”蛰霜离开魔界前,谷雨夫人曾定定地望着她,看得如此仔细,像是要把她的模样描摹着,牢牢记在心上。
那时,她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她好像是沉默了一瞬,然后和现在一样,咧开嘴大笑着,满不在乎地回答道:
“不怕。”
蛰霜的神智已经开始模糊了,她恍恍惚惚想着,好吧,还是有点点害怕的——好像从小到大,姐姐永远料事如神,永远是正确的,而她永远犹犹豫豫、优柔寡断,什么都做不好。
蛰霜另一只手探向腰侧,摸到熟悉的光滑触感时,她松了一口气,幸好面具没有弄丢。
用力扯下狐貍面具,蛰霜在佛像双手近在咫尺的这一刻,用尽全力把面具远远地抛向天空,看着它似一只披挂金色羽翼的飞鸟般离去。
……结束吧,可惜她最终没能亲手把面具还给朴白啊。
悟了祖师一次又一次使出“山行川止”,但发觉怀慈那双爬满青苔藤木的手掌好似也在向四面八方延伸,直至无穷无尽——最后两手合十。
“啪。”
就这样将悟了祖师拍死在掌心间,就像是随手碾死一只闹人的蚊蝇,而悟了兜兜转转,终身没能飞出名为“怀慈”的桎梏。
青山般高大的佛像合起掌心,最后一丝灵性泯灭。
佛像面部,裂纹呈蛛网状向四方蔓延,划过怀慈低垂的眉眼、含笑的嘴角,最后彻底崩塌,连同昔日蔚为壮观的重重庙宇,一同化为残垣断壁。
从此,再无梵音宫。
葬仙人冢(21)
山石在轰然哀鸣中崩裂, 易玦能感到脚下的地面正在剧烈颤动、塌陷,瓦砾滚落,尘土飞扬。
好在有灵气护身, 易玦仍能如履平地,她加快脚步向前行,最后停在一处枯塘前。
先前她以邺烛的身份,在小沙弥身上放了一只萤火——那点莹莹微光, 不仅是作为邺烛拉弓夜袭的信标,同样是探察梵音宫底细的一只眼睛。当萤火藏在褴褛布条缝隙间闪烁, 它便将小沙弥这些日子里的所见所闻尽收眼底, 传信给易玦。
悟了祖师一次次带着小沙弥走过密道, 来到这枯塘前, 自以为行动隐蔽, 实则却是把梵音宫最后的秘密明晃晃地暴露在易玦眼前, 亲手送上。
仿佛感知到陌生的气息靠近, 枯塘底下的黑水涌动起来, 漆黑的粘液卷成巨大的漩涡,逆着簌簌滚落的石子沙砾,猛地向上方袭来!
眼看着就要被漩涡卷入吞没, 易玦却从容不迫地微微俯身, 嘴角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正在隔着这道极旋的漩涡,与其背后的存在对峙。
被这样的挑衅触怒, 黑水澎湃涌动之间, 深处隐隐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找死……」
「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
就在黑色粘液即将触碰到易玦衣角的前一刻, 她忽地展开双手,一点萤火自她掌心间升起。
那点光, 在冲天的黑色漩涡中显得如此渺小,但光芒却异常明亮,简直照彻一方天地,敢与日月争辉。
四周忽然一静,山风止息,连同青山崩解的速度都仿佛放慢了一瞬。
某种异常磅礴的、宏大的力量就在这一刻的寂静中酝酿。
黑水漩涡同样停滞住了,它本能地感知到令人心底生寒的危机感,席卷在枯塘周围的浪峰顿了顿,随即逆向而流,试图钻回枯塘底。
塘中的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但来不及了——
那一点萤火已经以一种悠然的姿态降落,轻盈而温柔,微微摇晃的模样让人想到随风漂流的蒲公英,吹口气就能吹散似的,但它身周的莹莹光芒暴涨,几乎达到了刺目的地步,如同平地升起的莹绿烈阳。
萤火轻飘飘地落在漩涡上,霎时间,水面上亮起千千万万的火光,黑水如同被灼痛般沸腾,易玦听到了地底下传来的、带着空洞回音的尖啸。
这就是“观水尊者”一定要将邺烛t困在大殿内的原因。
——因为被剿灭在殿宇内的“天道”分身不过是片鳞半爪,而真正庞大的主体,则藏在整座山体内,在漫长的岁月中几乎蛀空山脉,成为梵音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