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以为我和我马甲是一对(278)
它看到先前被它在心里嘟哝过的怪妖,不知何时已静静站在它背后,一只手越过它探上前来,稳稳当当地端住了那只飞来的酒碟。
而本该四处飞溅的酒液,则悬浮于半空,有生命般绕着斗笠怪妖的手汇聚、流动,组成的形状如蛇如蛟,灵活地钻回酒碟中,没有溢出半滴酒水。
即便是对方出手的那一瞬,也没有妖能感应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妖气波动,那酒水就好像神秘来者躯体的一部分,自然而然地听其驱使。
——好快的反应,好灵巧的控制力!
倒霉妖顿时明白,周围为何陷入一片寂静了。
为了更清晰地看清对方,它不自觉地向后仰头,随着它的动作,斗笠边缘垂挂的白纱几乎要拂过它的脸颊,微风带来丝丝缕缕的清凉之意,就如斗笠怪妖给妖带来的印象一样,清凌凌的。
倒霉妖的脖子顿时僵硬住,不敢再乱动。
它莫名觉得对方让它高攀不起,光是在它背后站着,就让它浑身不自在,和它以前面对大妖怪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大妖……不会吧?
不会真让它有幸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小酒馆里见到大妖了吧?
正当倒霉妖感到晕乎乎的时候,邺烛将酒碟放回桌上,声音含着清浅的笑意:“你们谈及的‘疯病’,可否与我细说一二?”
心中涌出诡异的荣幸感,酒馆内的妖怪们争着抢着想为邺烛解答,最后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事情讲清楚了。
起初,邺烛的态度一直很宽和耐心,即便有妖在他面前紧张得结巴,说话磕磕绊绊的,他都不曾面露不虞之色或是出声打断,始终安安静静地听着。
在旁妖看来,他仿佛将所有心绪连同容颜一起,隐藏在了重重白纱之下,始终朦朦胧胧的,让妖无从琢磨。
未出一言,却能让所有妖在他面前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
直到,所有妖都感觉到脚下地面一颤。
似是有什么庞然大物猛然锤在地上,隔了千万里也依旧把动静传了过来。
邺烛抬头,目光准确地定格在上空某个方向,随后他第一次对众妖提出要求:“抱歉,我可能有些赶时间,你们谁能长话短说?”
……
等邺烛扶着斗笠匆匆赶到二重天,远远就看见一条巨蛇浑身瘫软地贴在地上,比房屋还硕大的蛇头时而试图挣扎两下,却被莫枕眠轻而易举地按死在地上。
坚硬石板铺就的地面早已布满裂纹,呈现蜘蛛网状向四周蔓延,蛇尾扫过,街道两旁的建筑便噼里啪啦倒塌一地,墙壁在蛇鳞的撞击下,脆弱得如同豆腐渣。
可见巨蛇的力道有多大。
但就是这样狰狞的、庞大的、恐怖的巨蛇,却被十二岁少女模样的莫枕眠从容地跨坐着,白净净的手按在蛇头上,看上去没有使一点力道,却让蛇头动弹不得半分。
这么大的动静,上下几层当然不可能听不到,但过了这么久,仍然毫无反应……
邺烛唯一能想到的猜测,那就是其他妖都在装死——它们大概终于认出了雾妖,恨不得自己聋了、瞎了,也不愿意与莫枕眠对上;
少数实在年纪小,不认识莫枕眠的妖族小辈,现在也已经看出她并非好招惹的对象,只恨自己无法遁逃出千里之外。
身居大妖之列,莫枕眠离开妖界的时间实在太久了,久到很多妖族能把她带来的恐惧渐渐淡忘,抛到记忆深处;但在巨蛇被摁在地上、地动山摇的剎那间,它们才发现那片恐怖的白雾从未消弭,始终无声无息地、沉凝地笼罩在它们脑海上空。
那是旷日持久的,刻骨铭心的恐怖——只需要一个讯号,不管隔了多少年,它们都会下意识颤栗起来,只想逃得越远越好。
“太恐怖了……”邺烛走近时,灵桥甚至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只是两眼放空地喃喃,“我当初必然是脑子进了海水,才试图袭击这样一个怪物……”
邺烛盯着灵桥翘在半空中一抖一抖的尾羽,手习惯性地痒了一下。
但他忍住了和莫枕眠一样揪人家羽毛的冲动,掩饰般地低咳一声,对莫枕眠无奈道:“我不过晚来个小半天,你就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莫枕眠站起身来,又狠狠地踩了巨蛇一脚,方才跳下来,走到邺烛面前,豪气地一挥臂:“看吧!这条街,是朕为你打下的江山。”
灵桥的小眼睛一转,有些好奇面前两妖的关系,顺便想知道“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莫小祖宗的小名?
好奇归好奇,它是不敢在两妖之间擅自插话的,只能暂时憋住这点儿疑问。
“多谢。不过鲜血横流、头颅满地的‘江山’,我可无福消受,”邺烛玩笑着回她一句,视线忽然望向她背后,语气毫无征兆地一沉,“那蛇妖现在的变化,也是你为我准备的惊喜么?”
怔了怔,莫枕眠转过身,望去。
只见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巨蛇,陡然剧烈喘息起来,额头上的两个鼓包越涨越大,最后两根银白的龙角破开皮肉长出,让它痛苦得全身抽搐痉挛起来。
巨蛇的鳞片开始窸窸窣窣地颤动,彼此摩擦之间,鳞片接连外翻,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而在每一片鳞片之下,竟都是一只冰冷的蛇瞳!
这原来是一条浑身长满眼睛的千瞳之蛇!
那些密集的蛇瞳中流露出痛苦之色,很快流出腥臭的黑血,随后如枯萎的花那般逐一凋落。
这巨变只发生在短短几息之间,去掉了巨蛇大半条命,它最后无力地扭动两下蛇尾,然后伏在地上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