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剑(131)
眼见着公主府朱门掩上,两人身影消失。季殊合才倏忽变脸,沉声唤身后的越剑出来。
“进去跟着,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越剑得了令便干脆利落离去,转眼间与夜色融为一体。
——
公主府花厅。
“殿下不该与国公府二公子走在一起,这于理不合,让旁人看见了,对殿下声誉有损。”裴望廷一进门便对她说了这一句。
谢檀笑笑没说话,反而问他。
“说说罢,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坐在交椅上,屏退其他伺候的人,只留乌苏守在门外。
裴望廷被她一打岔,忘了方才的劝诫,顾不上行礼,坐下便道:“太傅要对付您,殿下要早做准备。”
“对付我?”谢檀手指轻敲,似在思考。
“我跟他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对付我?再者,他对付我与我嫁给你这二者之间有何关联?”
“殿下日前可去过赌坊?有人似在赌坊里看到过殿下,就在秦世死的那日。”裴望廷望着谢檀迟疑问道。
赌坊,赌必赢?
谢檀想起,那日场面混乱,好像是有人朝二楼望了一眼,难道被人看到了?
她按捺住心里的疑问,抬头回道:“去过又如何?”
裴望廷听她坦然承认,一颗心坠到了谷底,脸上浓云密布,肉眼可见的焦虑。
“生辰宴一事之后,太傅便对您心存不满。再有秦世身亡,他便以为一切都是您做的局,目的就是为了离间他和秦大人。且那王景泰当日也在狱中疯疯癫癫地嚷着,他是被人陷害的,这让他更加深信不疑。”
“连我目前的行踪也被他监控着,只得趁着夜间才能过来。”
“这样啊。”谢檀有些漫不经心,指尖提着茶盖玩,心中思绪万千。“那你倒是说说,他打算如何对付我?”
“这......”裴望廷闻言一滞,半晌才咬咬牙,“我.......也不知,只是偶尔听他与旁人提起过。”
“行,那这个先放在一边不提。”谢檀眼神一冷,话锋一转,“关于你说让我嫁给你,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裴望廷面色薄红,不敢看谢檀,“当今之计,唯有如此。太傅对我极好,殿下成为……我的娘子,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应当会收敛些。”
谢檀却敏锐地捕捉到他话中的漏洞,手中一松,茶盖碰底,发出清脆的声音。
“你的面子?据我所知,裴公子年幼失怙失恃,由乳母抚养长大。后因学识出众,被太傅看到,引为亲子。彼此间有情分是不假,可这点情分当真能抵得上官场上权力的诱惑?”
“再者,杨炳春已将你认作是他内定的孙女婿,他如何会同意你娶我?”
“难不成裴公子身份高贵能大了那权力去?可以逼得太傅为你让步?”
裴望廷脸色一变,双手不自觉垂下,片刻之后,才抿嘴强笑道:“殿下说笑了,哪有什么身份高贵一说。”
“呵。”谢檀轻笑一声,望着他紧握成拳的右手没说话。
裴望廷真的很不擅长撒谎,他每次说假话时,嘴唇都会紧抿,右手握拳。
上辈子也不是没见过他撒谎的时候。那时正值七夕,她饮多了水酒,站在城墙上醒神。
上京的风,格外凉爽,不含一丝杂质,不像关外,风中含沙,打在脸上生疼。
她眯着眼睛看树梢下拿着茉莉花幽会的才子佳人们,心中突然就有了个念头,要是这时候裴望廷在就好了。
她可以大大方方的伸出手,不必惊慌害怕,也不必挣扎不安。
越想越觉得,此时裴望廷就该在她身边,他们俩合该是一对。一时头脑发热,便带着镇抚司的人去裴望廷府上逼婚。
当她剑锋对着裴望廷胸口的时候,对方是怎么说来着?
那时他就站在庭院中间,神色冷峻,言辞犀利:“公主身为皇家贵胄,本应以身作则,守节守礼。如今之举,实乃有违礼法。若此事传扬开,不仅公主颜面无存,亦会连累皇室声誉。”
一字一句,当着众仆的面呵斥。
他在义愤填膺的同时,可有曾想过被他拒绝过的人的难堪?
喝多了的谢檀只觉心中一阵绞痛,脚底发虚,执剑的手都在抖。酒意上头,她脑子里自是绕不明白对方这一大段的礼啊法啊,只锲而不舍问了他一句。
“那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
明明双眼都痛得厉害,眼前一片模糊,可还是能看到裴望廷紧抿的嘴唇,右手攥紧。
“有。”
一颗心还等不及雀跃,嘴角的笑还没露出来,紧接着对方又一指她后面,语气厌恶,甚至都不愿看她。
“现在殿下可以让你的人松开王嬷嬷了吗?”
谢檀愣了一下,转身一看,原来是镇抚司的人见不得公主受委屈,直接把他乳母架上了。老人家干瘦单瘪,脚下悬空,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了惊慌,就像一颗被拔去了根茎的枯树。
再看看裴望廷,对方眼里的厌烦,不耐呼之欲出。
她的心顿时一沉,剑柄从指尖滑落,掉在地上,‘咚’的一声,跌碎了她情动时期所有的期待。
其实她与裴望廷最开始也并非这样势如水火,两人也曾有过平静相处的时光,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对方开始躲着她,对她避而不见,外头的人私底下都笑她,堂堂一国公主,整日追在男子身后,礼义廉耻都不要了。
可谢檀始终都记得裴望廷那夜的一句‘何错之有’。
原来一开始他话便说错人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