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剑(142)
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而更为震惊的还在后头,那闹事的举子中有几个是性情刚毅之辈,竟当夜就在狱中撞墙自尽,死前留下绝命书。
寒窗十载,一朝成幻。
万般皆苦,青天何在?
黑云压顶,公道难求。
蛇鼠一窝,人道渺渺。
一纸功名,尽被奸佞写就。
半抔黄土,唯盼我辈昭雪!
此绝命书一出,刑部,大理寺第二日便收到几副“仁人义士”匿名投递的卷轴。
卷轴中详细写明了哪些人是靠“夹带”中第。哪些人是贿赂了礼部官员买官,甚至接头人,银票的金额都列的清清楚楚。
尤其是那状元郎,事先将字条藏于凿空的伞柄之中,随后一字不漏抄写,仿佛有人冷眼旁观看着他舞弊一般。
刑部主事一查,确实从孔孟明伞柄中搜出了字条,铁证如山。
可谓是墙倒众人推,随后又有人声称在赌坊中曾见过新科状元郎,当日他出手阔气,连赢了好几把。
一石激起千层浪,此时,杀他已不足以平民愤。读书人抱成团,群情激奋,纷纷要求严惩涉事官员,取消本次会试名次,重新再考,甚至到了游街抗议的地步。
事情一闹便是两天,刑部,大理寺夜以继日镇压,然,舆论如潮,幽幽之声仍难以平息。
自古以来,文人的笔便是武器,文可载道,也可铸剑。笔墨挥洒处,硝烟无声。言辞之间,亦能攻城略地。
不知何时,街头巷尾竟又流传出圣上早就对买官一事心知肚明,不然为何中第者皆为富家子弟?正因如此,试卷方能在短短十日内批阅完成。
如此一来,就算你直接在卷上画一只大乌龟,也能榜上有名,只因名单早已内定。
若说先前他们对圣上有多赞誉,现在就有多诋毁,每天都有人因言论过激而入狱。
听宫里的小黄门说,谢伯玉连续几天处死了好几名乱嚼舌根的宫人,一时之间,宫墙内人人自危。倒真应了那句‘黑云压顶,公道难求’。
谢檀这时候也懒得寻他的晦气,一直称病在府,与穆怀愚喝喝茶,浇浇花,待时而动。
三日后,公主府前跪倒了一批书生。
最爱殿下
寅时三刻, 天迹微明,东边微弱的光芒穿透云层,落在树梢上, 洒落银光点点。日光清透而纯净,将空气中弥散的浮游之物映照得纤毫毕现, 无处遁形。
众举子们已在长公主府前空地上跪了六天,期间谢檀朱门紧闭,丝毫没有要开启的迹象。然, 他们人数不仅没变少,反而越来越多。
衙门里的官差虽奉了上峰的命, 要严查闹事之人, 但谁也不敢在公主府前大张旗鼓地抓人。僵持多时, 双方之间竟形成了一股微妙的平衡。
“殿下晾了他们这么久, 也是时候该出去了。”方令过见谢檀还在圆桌上逗弄玄凤鹦鹉, 有意开口提醒。
“不急, 再等会儿。”谢檀目光还放在那鹦鹉上面,指尖在它脑袋上一点一点的, 鹦鹉被她戳的头部都半陷进脖颈里也没生气, 反而还一直贴在她的手心,看起来温顺极了。
“对了,你待会跟白芍说,今日午膳让小厨房多做点, 到时候给门口那帮人送过去。无事你便先下去吧, 过几日,你就可以出府了。”
“嗯。”方令过声音极轻的应了声。
他是在八日前, 夜里进公主府的。新科状元郎舞弊一事,对他们这些中第的贡生们影响太大, 他住的地方当晚就被失去理智的落榜书生包围了,门前被扔满了烂叶子和臭鸡蛋。
宅院僻静,邻舍们怕祸及自身,纷纷门窗紧闭。厅堂里如娘紧紧攥着他的衣袖,身体发抖,眼里满是惊惧与无助。他心里虽坚信自己没有舞弊,但门外那些已经疯魔如野兽的人又怎么会信,他们巴不得找到替罪羊发泄。
孔孟明入了狱找不到,那就找他。
惊恐交加熬了半宿,直到丑时,才有一群凶神恶煞的人越窗进来,强制带走了他和如娘,一路被人推搡着进了花厅,就看到谢檀正坐在案几后面等他。
接下来几天,他都待在公主府。公主府很大,只要谢檀不主动召见他,二人绝对碰不到。有时候他也能听到几个模样稚嫩的侍女在背后嚼舌根,说殿下以前在后院养了许多男人,这位方公子不会也是......
每次听到这,他都一阵厌恶,也带着对自己命运的几分茫然。如娘人小鬼大,半天功夫就与那些侍女混的极熟,给他带来了很多消息,比如:
门房这几天收到了几十封拜帖,但殿下一个都没见。
公主府门前又多了几名跪着的书生。
还有人送了殿下一只会说话的鹦鹉,殿下对它很是喜爱,与它一起同吃同睡。
不少侍女夜间起夜时,总能看见内院的木樨花树上睡了一个陌生男子。他行径怪异,偶尔还吃树上的花。次数多了,便有人以为是闹鬼,晚上平白多了几波守夜的人,听说殿下知道后,不仅不害怕,还撤掉了巡视的人。
殿下胆子可真大呀!要是可以见到她就好了。这是如娘的原话,那时她仰着头,自己轻易就能见到她眼里流露出来的崇拜。
听得多了,他便也想着,谢檀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见他呢?他虽被她幽闭在府里,但细细一想,孔孟明一事绝对与她脱不了干系,那些卷轴,伞柄字条,一环扣一环,倒像是全部事先准备好了一样。
她是个会操控人心的怪物,如娘还没见到她就被她控制了。
但怪物确实也帮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