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剑(158)
在窗外稍作停留,温在溪便发现了,但她也未曾出来,只是神色平静向谢檀略一点头,又继续教书。
谢檀看了会,估摸着她这里还要一点时间,便带着红芍径直去了待客的茶室。
方令过正在里面看书,见谢檀过去,顺手给她递了杯清茶。
“在这里待着如何?那些孩子可还好管教?”谢檀接过茶杯,也不与他客套,仰头便喝了一大口,走了这一路,确实有些口渴。
方令过见她喝得急,又给她倒了一杯,直到她舒缓下来了,才慢慢开口。
“挺好的,虽有几个家长闹腾,不同意男女同席念书,但都被温姑娘良言劝回去了。”
“那照你这么说,那温在溪确有几分才干?”谢檀放下茶杯,盯着t他认真问。
“才干是有的,只是......”方令过有些犹豫,他如今还不明白谢檀让温在溪过来教书的用意。
那姑娘来的时候,就说了一句话,殿下让她过来的,他便也让她留了下来,观察了一阵,发现此人确实才思敏捷,聪慧非常。
只是性子有些刚烈,还有些固执。
“只是什么?”谢檀见方令过埋头不说话,又凑近了问他。
方令过不期谢檀突然靠近,悄悄往后躲了躲,才咳嗽两声正色道。
“只是温姑娘有些特别,还有些刚直,授课方式也与其他先生不同。”
谢檀听了沉默半晌,这个她也发现了。从那日晚上她大胆自荐,再到今日她教一群稚子读‘人之初,性本恶’。
这一教法,与惯常儒家思想大相径庭,几乎可以说是离经叛道。
不过,早点让那群孩子认识到人性的另一面,也不是什么坏事。
方令过见谢檀不说话,便也明白了她应是听到了温在溪授课,又见对方没说反对的话,了然一笑,极快的提到了另一话题。
“殿下可知佛塔寺一事?”
“知道。”
“那殿下知道圣上为造佛塔寺,令青州,万州,益州,蓟州四富庶州各地再增加一道冬税,商税三十税五?”
谢檀听了,半晌没说话。这个事户部尚书秦伍德早前跟她提过一嘴。南明十一州实行的是两税法,朝廷于夏、秋两季分别征税,每户人家按田亩和资产多少缴纳税款,商税则按三十税一的比例征收。
过度征税,民众负担必然会增加,甚至有可能还引起民怨。
“冬税?”谢檀眉头紧锁,“现今不是才夏初?”
“正是如此,寅吃卯粮,实在不该。”方令过沉声道。
“眼下不过夏初,地里的庄稼还未成熟,朝廷却已迫不及待地催收税款。许多百姓本就生活艰难,靠着去年余粮勉强度日,如今朝廷却连他们过冬的口粮也要尽数收走。若长此以往,民生凋敝,民愤必然会积聚,届时,南明......危矣。”
“那依你之见,应当如何?”
“那就得看殿下,是想要那个位置,还是想要民心。”
谢檀闻言,朝后一仰,好整以暇眯着眼睛看他。“若本宫都想要呢?”
“那殿下就得尽快了。”方令过语气冷静,“必要时还可推动一把,加大二者之间的矛盾。”
“方先生倒是能狠得下心。”谢檀突然轻笑。
方令过面色不变,“殿下若是心怀天下,自当明白,天下大势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取舍之间,必有牺牲。”
“很好。”谢檀扬唇,骤然起身朝外走,“若我为帝,方卿定当为相。学堂归你了,好好教这群孩子们。”
“嗯。”方令过也跟着起身,眼神晦暗,神色落寞,直到谢檀的身影消失,才重新坐下。
“为何要跟殿下说违心的话,昨日你的回答分明不是这样。”温在溪从偏门进来问他。
“取舍之间,必有牺牲。”
“所以你知道殿下今日来的目的?”
“知道。”
“那你还......”
方令过骤然冷声打断她,“温姑娘去教书吧,你我之间,还未熟到如此地步。”
——
“殿下跟方公子说了什么,竟会这么久,白白错过了方才的好戏。”红芍一见谢檀从茶室出来,便急着过去搀她。
“什么好戏?”
谢檀随口问道,主仆两个边说边往外面走。
“诺,那些人还没走远呢。”红芍指着前方人影道:“咱们走快点,没准可以追上。”
“听说啊,是长安街街角那块,夜夜都有刀剑声。有胆子大的人探头去看,又没见到人影。等白天推开门一瞧,街道空无一人,空气中却全都是血腥味。这可把他们都吓坏了,都说是厉鬼索命来了。这不,找了几个道士开坛驱鬼去了。”
“殿下,咱们也去看看?正好在回府的路上,也不耽误时间。”
“去看去看。”鹦鹉也在红芍怀里闹腾。
“怎么把它也带出来了?”谢檀蹙眉。
“这可不是奴婢带出来的。”红芍一把按住它的头,“是它自己鬼机灵,趁看管的人不注意兀自飞出来的。奴婢看它跟了殿下一路,怕它丢了,才抓住它。”
“兴许,它是想殿下了也说不定呢。”
“别瞎说。”谢檀瞪了她一眼。
“好好好,不瞎说。”红芍偷笑着捂住自己的嘴。“那咱们就只看抓鬼去。”
二人行至长安街,低声交谈间,忽被一阵爆竹声打断了思绪,等烟雾散去,红芍挡在谢檀身前,眯着眼睛看半空中徐徐升起的牌匾。
“珍味斋?”红芍轻声念出这三个字,面露疑惑,“这不是只在东市才有的铺子么,怎么如今北市也开了一家?”须臾,她又满脸惊喜对谢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