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剑(171)
殿下如有暇时,可援兵青州,解百姓之困。
惟愿殿下身体康健,万事安好。
张清顿首。
庆元二年十月初九日留。
——
殿下谨启。
青州乱局已至不可收拾之地,臣竭尽全力,然力所不逮。臣愿死守青州,亦与百姓共存亡,此生无悔。
若臣终难逃此乱,恳请殿下慈悲,允臣之尸骨运回故乡安葬。臣虽未能安抚青州,然心无愧于所为,愿殿下垂怜。
然则,孤娘迫于乱局,亦不得已,造就杀戮。其命,实不该绝,恳请殿下宽宥,善待孤娘。
愿殿下一切安好。
张清顿首。
庆元二年十一月初七日留。
最后一封信,纸张上沾了几滴黑褐的血痕,信纸也皱巴巴的,可以看出是匆忙写就。
谢檀看完,沉默半晌,神情恍惚,魂魄像是离体而出般,漂浮在空中。许久才缓回来。然而她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追着人问。
“张清人呢?”
“张大人......他......”红芍眼中闪烁着泪光,声音哽咽得几乎听不清楚。
谢檀目光转向白芍,“你来说。”
白芍低垂着头,满脸沉重,“张大人......尸首......被宫里人抢……拉走了。”
“为何拉走?”
“宫里人说,是为了保护殿下。张大人剿贼十之八九,几乎捣其老巢,但仍有逃脱在外的,宫里人担心他们会跟过来,找殿下寻仇,就把尸体给拉走了。包括外面守着的那些兵,也是宫里安排的。我们被困在府里,几乎快半个月了,进出无门。”
“这些信是一个叫越影的人翻墙送过来的,他说他家主子与殿下很熟。”
谢檀听完,目光又聚焦在薄纸上。上面最后一行字是十一月初七日留,而她今日到上京是十一月十三日,公主府众人距今被围困了半个多月。
往前推算,也就是说,在她还没回上京,张清还没死的时候,禁军已经围住公主府了!
他们不是为了防贼人,而且为了防她谢檀!
想明白之后,谢檀脸色阴沉的可怕,冷星似的双眸迸射出强烈的杀意,她提剑径直往外走。红芍,白芍怕出事,连忙跟在她身后。
出了内院,谢檀便让她们止步,两人脚下一顿,奇奇发问。
“那殿下您去哪儿?”
谢檀握剑的手一紧,声如寒霜。
“进宫,要人。”
江山易主
后半夜的内宫万籁俱寂, 一个守卫也无。谢檀一路畅通无阻,从宣武门直入明德殿。那里是谢伯玉上朝的地方。周围宫殿烛火俱熄,唯独那里灯亮如昼, 像是专门在侯着她一样。
谢檀单手推开殿门,一踏进去, 便看到殿中放了一架蒙着白布的尸体。她瞳孔骤缩,三步并作两步就要上前查看,却被谢伯玉高声止住。
她这才注意到, 前方龙椅上还坐了一人。
“长姐来的比我想象中要慢,我在这儿已经等了很久了。”
谢檀闻言, 眯起眼睛抬头打量他。谢伯玉今日穿了祭祀才用的明黄衮服, 头戴乌纱翼善冠, 少有的庄重。
“来之前, 处理了点事, 这人。”谢檀视线移向白布, “我带走了。”
“长姐就不打开看看她是谁?不怕带错了人?”
“不用看。”谢檀望着那白布边缘露出来的手背,陈年冻疮斑驳交错, 干裂的伤口已经结痂成黑紫色。“就是她, 错不了。”
“张清是女子!”谢伯玉猛然站起,激烈大喊。他胸口剧烈起伏,衮服上金线织就的黑龙也随着他的动作狰狞变形,如同咆哮的野兽。
“那又如何?”谢檀眼神不耐, 不欲与他多做纠缠, “本宫也是女子,南明有哪条律法规定, 女子不能在朝为官?”
谢伯玉脸色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回应。“可她是冒名顶替朝廷命官, 欺君罔上。就凭这条,她死的不冤!”
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谢檀目光瞬间变得冰冷,寒意从她周身蔓延t开来。
“就凭她青州功绩,功过相抵,足矣。今日,这个张清本宫是非带走不可,阿玉你可以试试,看拦不拦得住我。”
谢檀说罢,便单手扛起张清尸体,转身径直朝殿外走。
谢伯玉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面色骤变,他终是咬牙,一挥手臂,顿时大殿大门‘砰’地一声被推开,一群手持弓箭的禁军如潮水般涌入,将谢檀团团围住。
谢檀目光环视,面无惧色。她缓缓放下张清,轻嗤一声,回头戏谑的盯着谢伯玉。
“阿玉要对我动手?”
“是长姐你先逼我的!你为什么不乖乖嫁去蒙巴,为什么要好好的回来。你得了父皇的宠爱还不够,还要抢父皇留给我的皇位,你该死!你罪大恶极,早就该去跟那个老东西见面了!”
谢伯玉脸色涨红,面容扭曲,好像过去压抑的怨恨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周围禁军闻声,箭矢又近了谢檀一寸。
“阿玉这话说的不对。”谢檀双手抱臂,下颌微扬,仿佛没看到那些尖锐之物一般,“同为谢家人,这龙椅,你坐得,本宫如何坐不得?”
“你以为,就凭这些人能杀的了我?而且,阿玉你也只有这些人能用了吧。整个皇城禁军加起来不过三千,兵马司用兵指挥权尽在我手,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随时就能冲进来。还有城外驻扎的飞鹰军。”
她眸中嘲弄之意更甚,“谢伯玉,你拿什么来跟我斗?”
谢檀的话如同一记利刃,轻而易举将谢伯玉稀薄的自尊击碎,明知败局无法挽回,他仍不甘心的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