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剑(86)
季殊合见对方没按他的思路走, 顿时有些遗憾。又见谢檀没被他吓住,眼珠一转,便耍起赖皮, 语调也变得轻佻。
“殿下这是在说我不务正业吗?可我也是关心殿下的行踪呀。”
“万一又像上次那样......”
他话没说完,谢檀却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手臂上已经痊愈的伤口好像也在发烫了。她不动声色地将手垂到桌下, 试图掩饰这一刻的失神。
谁料这一番动作没能逃过季殊合的眼, 他嘴角微微牵起, 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装作没看到, 继续说道。
“我可不想又给自己划一刀了。”
“......”
他这话说的好像是谢檀逼他划伤自己的一样,简直让人没法接。
摇摇头打算轰他出去, 谁料季殊合看出她意图, 竟又缠了上来,露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殿下这是打算对我用完就扔?还是说殿下有了更好的,就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了?”
说完还真挤出几滴清泪出来,眼尾通红, 活像受了气的小媳妇似的。
谢檀被他这瞬间变脸的功夫弄得哭笑不得, 对他毫无底线的演技更是叹为观止。
她头很疼,但该解释的还是要解释, 免得对方越描越黑,“什么叫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
“而且你也不是我的人。”她顿了顿, 又低声道。
后面这句话怎么说怎么怪,在喉咙里打转半天才吐出来。
季殊合听完却有些诧异,陡然拔高声量,恨不得让外面的红芍都能听见。
“怎么不是殿下的人了?殿下明明上次还说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
哦,原来是这种人的意思。
谢檀一时语塞,摆摆手不欲与他打嘴仗,生硬转过话题,“既然那小孩塞给了你这字条,想必是想让你过去。”
“你若不去,他们必定还会再来。况且,去了才知道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好吧。”季殊合撇撇嘴,似是极不情愿,“那殿下陪我去吗?”
谢檀刚打算开口,对方又赌气说道:“要是殿下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
对方这破罐子破摔的架势让自己还怎么答,去吧,就好像是自己特意陪他一样。
不去......不去这事就查不了。
方令过显然提防着她,无论说什么都是听之任之,也只有眼前这个还算好打发了,虽然有时说话不那么令人顺心。
谢檀深呼一口气,努力做到面不改色,“去,不过要等两天。”
“为何还要等两天?”季殊合不解。“春闱不是只剩十多天了么?”
谢檀瞥他一眼,没说话。自然是因为还不到时候,但这句话就没必要跟他说了,说了对方又会问东问西。
谢檀早已深谙他顺杆往上爬的本领。
但她显然低估了季殊合厚脸皮的程度。
“行吧,殿下不说就不说。”他摩挲着下巴,一本正经盯着谢檀,“那我再问殿下最后一个问题,殿下不可以再敷衍我。”
“殿下是觉得那姓方的好,还是我好?”
他问得认真无比,以至于谢檀听完还怀疑自己耳鸣听错了,但一细想,好像上次宫宴他也问过同样的问题,只不过那时问的是。
是裴望廷好还是他好。
现在又来了。
谢檀突然心念一转,脑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她又不欲继续深想,只好盯着对方反问道:“你为何总执着于问这个?”
话音刚落,周遭空气仿佛被冻住了一般。冷风拍打窗棂的声音,老树抽新芽的声音,木桌底下铜盘炭火燃烧时爆开的声音,以及她自己的砰砰心跳声,全都有迹可循,如潮水般连绵不绝地灌入她耳朵里。
可偏没有季殊合的回答声。
他正歪头看着她。
谢檀看到他嘴唇翕动,一张一合。
“因为想知道我在殿下心中到底占据着什么样的位置。”
少年人说得直白,也毫不避讳,并没有因她长公主的高贵身份而退缩。
“合作者,一条船上的人。”
半晌,谢檀听到自己声音。
“只是合作者么。”他眼神有些暗淡,语气也沉下来,“那殿下这样的合作者应该很多吧。”
谢檀不语,耳朵里进的水好像堵在心口了,闷闷的,晃一晃,还有回声。
她突然想开口安慰对方几句,比如:
合作者已经很厉害了,有些人求我我都没让他上船。
还有你性格也不错,遇事不藏着掖着。
......
她心中迅速构思着,想打破眼前的尴尬。
可还没等她开口,季殊合清脆的声音抢在她前头,“人多又怎样?那本公子大不了就费点功夫挤在船头,让殿下只看到我!”
他说话时脸正对着谢檀,眼里是势在必得的自信光芒,不带一丝犹豫。
话很嚣张,但经由他的嘴说出来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当然了。”对方紧接着话锋一转,又对着她讨好地笑了笑,“只要殿下不踢我下船!”
谢檀一时被他耀眼的目光逼得说不出话来,仿佛自己才是那个丢盔弃甲,下船逃跑的人。
她眼神闪了闪,稍稍偏头躲开他的视线,掩饰性地喝了口茶水,“瞎说什么。”
“那殿下就当我是在瞎说吧。”
...
二月十七,静观寺,距离三月十五春闱还有二十七天。
天刚蒙蒙亮,寺内一众僧人就已忙碌起来,不少学子云集此处,参加七日一次的文昌法会。
山门屋檐上,挂着两盏红色大灯笼,随着微风左右晃动。善信们手持香烛,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