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院来了支小桃花[八零](123)
但这份温暖转瞬即逝,在李不言的自行车重回平衡的时候,胡桃也轻轻地松开了自己的手,这让李不言脑海中刚刚打好的如何回答女孩问题的草稿又清零了。
胡桃则平复了一下如雷的心跳,刚刚真是吓死她了,差点就摔了个人仰马翻,她低头看向自己的灰色长裙,早知道就不穿裙子了,怕走光坐自行车也只能侧着淑女的坐姿,这个坐姿除了看起来好看之外,安全系数还不如大剌剌的跨坐呢。
经过了这一插曲,李不言好像忘了她刚刚的提问似的一言不发起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胡桃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其实她也拿不准这个问题能问还是不能问了,刚刚李不言的反应还挺激动,好像是故意岔开话题才失了方向似的,回正方向之后也一言不发。
或许是自己的问题确实让李不言很为难吧,这个问题确实不好回答,毕竟李不言只是个外人,而唐菲是自家的亲媳妇、亲嫂子,父母对待上自然是不一样的。
胡桃斟酌再三,开口道:“不回答也没事的,我知道父母可能对你不好......”
李不言却神色认真地打断了她的话:“你父母,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平心而论,胡建国和杨美娟对他确实不错。
李不言的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其实他也想有一个机会能和胡桃交心地谈谈,只是有时候又害怕交心换来的结果是胡桃看不起他。
现在跟她聊聊好像也不错,起码自己背对着她,也就看不见自己在暴露心底想法时的难堪。
“我只是......很难面对那段过往而已。”半晌,才听到李不言的声音哑哑地说道。
李不言载着胡桃慢悠悠地骑着车,落日西斜,渐渐落下了地平线,但此刻的天色却并不黑,只因一道道红色的霞光映射在云层之上,将天边的晚霞染成了粉红色。
而李不言对胡桃讲着自己那段,从未主动对人提起过的岁月。
“很小的时候,我一直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后来跟着爸妈搬走了,很久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那个时候爷爷奶奶身体就不好了。”
“我从小就很聪明,因为这份聪明,妈妈对我格外的偏心,考得好了,一路都在跳级。让她在家属院里很有面子,所以我哥现在都还耿耿于怀这件事,对我也说不上有什么兄弟间的亲密。”
“然后我考上了大学,还认识了老师,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两年。老师说我很有天赋,我从大一开始就跟着他进研究室了,对我可以说是倾囊相授。后来也是老师力荐,我才能拿到推荐信回航院继续完成学习后参加工作。”
“后来,那场运动来了,父亲与哥哥都有体面的工作,家里必须有一个人去下乡才不会落人话柄,这个人也只能是我,再后来我就去了你们家,四年。”
胡桃听到这,有点不忍心再听下去了。
李不言无疑是天才,而且是自幼聪慧的那种天才,对于天才来说最难过的事情就是被迫成为一个平庸的人。
就好像为什么古代那么多怀才不遇的诗人都会写下千古传颂的诗篇,因为这种空有天赋与理想却难以勾结现实桥梁去实现的痛苦,还不如一开始就让老天爷不要赋予自己这么高的天赋呢。
胡桃本想出言安慰,却听到李不言深呼吸一口气道:“你父母对我很好,没有像村里其他人那样阴阳怪气,也没有嘲笑或是欺负我。”
看来李不言在乡下这四年也不好过,他只是说自己父母没有这样做,那就是村里嘲笑他、欺负他的人是存在的。
李不言突然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吗,我那个时候经常看着咱们生产队后面的那个小水塘,有时候我会对着小水塘念几首喜欢的小诗,有时候我会拿着树杈在塘边的泥土上写写公式,怕自己忘了。”
“但更多的时候,我只是静静地望着水塘,觉得自己就像这小水塘里的一条鱼,鱼只需要在这方小池塘里生活就行了,什么宇宙啊、太空啊的浪漫幻想,什么北京啊、航院的美好生活,都是泡影了,有时候想到这,我还真想跳下去当一尾小鱼。”
胡桃沉默了,她倒是从没有想过李不言对于那段岁月难以提及的原因竟然是这个。
她想过会不会是自己父母苛待他,也想过是不是因为自己强嫁给他,唯独没有想过,心高气傲的同义词其实也可以是冰魂雪魄。
那对于这样的一个人来说,他能故作轻松地用自嘲的语气向自己坦白:我是个脆弱的人,面对磨难的时候我甚至想过一死了之。
该是怎样的卸下心防与信任啊,才能让一个自傲的人在受过伤害之后仍然能向她展示自己的伤口。
胡桃思及此,突然很想抱抱李不言。
当然她也是这么做的。
李不言正沉浸在那方狭小逼仄充满流言蜚语的乡村记忆里时,自己的腰间却忽然感到了一份温柔。
他下意识低头看过去,女孩却用不甚自然地语气说道:“我......我怕摔。”
李不言闻言还稍微停顿反思了一下是不是自己刚刚太过于沉湎回忆所以没骑好车,但身后却继续传来了女孩柔柔地声音:“李不言,其实人有时候不要太苛责自己。”
胡桃从背后轻轻地抱着李不言,望着天边灿烂的晚霞继续说道:“做得好的时候苛责自己是不是太优秀了以至于让兄弟失了感情,可这是一碗水端不平的那个人并不是你;遭遇到人生打击的时候还要苛责自己是不是太脆弱以至于经受不起苦难,可是,苦难就是苦难,苦难不值得被歌颂,面对苦难时的脆弱,是人生来就有的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