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飞燕(74)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夜仍是浓稠，无数渔灯在海上明明灭灭。

实在太难捱了。

邓隋趴在小舟边沿，目不转睛地盯着海面，不敢错过丝毫动静。

钱老大掏出怀表一看，大半个时辰过去了，有些遗憾没挣到这三万两银子。

“撤了吧，活不成了。”

“不，他还活着。”邓隋固执地坚信。

“风浪越来越大了，再不走，咱们这小船可禁不住了，全得完。”钱老大说着叫回了手下。

“再找找，大当家，我加钱……”邓隋扯着钱老大的袍摆，求道。

“我是爱财，可更爱命。”

“大当家……”

一束光亮划破黑暗，邓隋眯眼，渐渐瞧清楚行驶而来的官船。

徐玠也发现了这头散着的小舟，大声喊问：“可是邓姑娘？”

邓隋爬起来，引得小舟一晃，她努力站稳，朝徐玠挥手，带着哭腔，“是我，徐将军，江珩还在水里，快救他！”

徐玠之前救几个船工耽误了些功夫，听见邓隋此话，心中感慨，这姑娘对江珩也并非无情，遂道：“他的尸体已经捞起来了。”

邓隋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她软了手脚，整个人往海里栽，幸好钱老大拉了她一把。

她为什么要如此自负，为了逼出叶荣，让他跟她上了叶荣的船，她以为安排了程郓和钱老大，就万无一失……是她害了他。

邓隋和钱老大等人都上了官船。

“他在哪儿？”她失魂落魄地问。

徐玠朝一旁的房间指了指。

邓隋颤抖着推开房门，里面生了火，邓隋却半点感受不到暖意。

他静静地躺在床上，面色惨白，那双多情的眼也紧紧地闭着，邓隋眼角滑下一串眼泪。

她脱力地坐在t床沿，就这样看着他，她用手碰触他冰冷的脸颊，早些离开登州该有多好？何必管她的死活？好好地在燕京做他风光的驸马爷多好？

她闭上眼，趴在他胸膛，“江珩，这样的赔罪，我不认。”

江珩早先被冻得昏迷过去，胸口一沉，他努力睁开眼，就见邓隋趴在他身上……哭？

她没事，真好。

他放下心来，伸手轻拍她的脊背，摸到一手的湿冷，彻底清醒。

他坐起身，关心道：“怎么还穿着湿衣？”

邓隋早在他那一触碰怔愣住了，反应过来，徐玠骗她！

刚升起的怒气又因他还活着这个事实而冲淡。

她抹掉眼角的泪，直起身，道：“你醒了就好，我们都活着，叶家怕是有灭门之灾，我们得快些赶回去。”

江珩惊讶她变化之快，她眼眶红得楚楚可怜，方才看起来也很伤心。

“邓隋，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

邓隋不想回答，那浪费的眼泪简直可笑，她起身欲走，叫他拉住。

他的眸子里流动着幽幽星光，“我死了，你会难过，是吗？”

“是。”

江珩心中一喜，就听她冷清道：“身边熟识的人死了，我都会难过，这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你又是受我牵连，我会自责，内疚，也会很难过。”

江珩喉结滑动了一下，哑声问：“邓隋，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你永远都不会原谅我了？”

“不，我已经原谅了你，你几度救我于危难，那点子感情的亏欠比起救命之恩，实在算不得什么。”

邓隋直视他的双眸，“只是江珩，感情，是无法强求的，譬如你从前只愿给我三分的情，也譬如，我当下对你无半分情。”

“诚然，我对你总是不同些，那是因为我们欢好过，但这点不同，不代表我愿意继续和你在一起。”她顿了顿，继续道：“难道你要的只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从而以身相许吗？”

“江珩，我们有缘无分。”

江珩心中荒凉一片。

***

他们赶到叶府，还是晚了一步，整个叶府被一把火烧了个彻底。

邓隋翻着一具具烧焦的尸体，并没有叶希音。

她估算着叶宪院子的位置，找到当初藏庾娘的入口，江珩拦住了她。

“我先下。”

江珩跳下去，确认没有不妥，才朝邓隋伸出手。

邓隋没有用他扶，踩着竹梯慢慢下去。

江珩黯然地收回手。

扑鼻的血腥味儿迎面而来，邓隋走了过去。

叶荣勉强笑道：“你活着，我很高兴。”

“我活着，就意味你的任务失败，你就得死。”邓隋道：“你的伤很重。”

叶荣无所谓道：“死活于我来说，不重要，阿隋，我是不是很没用，谁都对付不了，谁都保不住。”

“成亲当晚，那个丫头带走音音，是你安排的？射箭的护卫其实是在你身边监视你的？庾娘也是他逼着你杀的，是吗？你在为谁做事？”

叶荣怔然道：“我那么爱庾娘，却叫我亲手杀了她，不杀她，便是我和音音陪她死，我没办法，阿隋。”

“我时常想，若是我没有去招惹这些是非，我们一家三口日子虽过得苦了些，也能好好在一块儿。”

“可我又怎么甘心，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庾娘被欺负，甘心自己一辈子被他们母子踩在脚下。”

他呜呜咽咽地哭出声来。

良久，才道：“我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我从前听宋沂的命令，宋沂问斩之后，便是听从那个姓汪的护卫，不过，他对你和江大人的事，了如指掌。”

叶荣看向旁边晕过去的叶希音，“阿隋，我想求你替我护着音音长大。”

“我护不住。”邓隋据实相告。

叶荣笑：“将她送去榆林，韩骁将军那里，可以吗？我用两条重要的线索同你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