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飞燕(87)
小厮千恩万谢,邓隋将瓷瓶递给他,他双手皆是伤,求道:“劳烦大人将药喂与我家公子。”
邓隋登车掀帘,果然是周玄礼。
他已经晕了过去,脸色苍白到透明,唇角却有血迹。
邓隋倒出一粒丸药喂与他,他却无知无觉,根本就喂不进去。
邓隋只好将丸药化进水里,掐着他的两腮,一点一点喂给他。
周玄礼双睫微微颤动,他慢慢睁开眼,模糊地对上邓隋这张清冷的脸。
他的眼睛漆黑清亮,不像心机深沉之人。
“你醒了。”邓隋松开手,问,“这丸药还需再用一粒吗?”
周玄礼摇摇头,虚弱道:“多谢姑娘。”
“京城气候干燥,且三月正是柳絮纷飞的时节,会加重公子的咳疾。”
周玄礼在京城待的时间够久了,他又刚好从宁州而来,不能不让她生疑。
周玄礼看着邓隋,温润地笑笑,“我这打娘胎带来的弱症,在哪儿都一样。”
都这副模样了,还要留在京城,什么事比性命还重要?邓隋没有多问,客套着同他告辞。
“姑娘。”周玄礼叫住她,“小心南康公主。”
邓隋蓦地转身。
她的戒备和怀疑周玄礼看在眼里,笑着解释,“嘉言县主将你所查之事告诉了南康公主。”
信与不信,邓隋还有待分辨,她问:“周公子知道是南康公主派人行刺于我?”
“并不知。”周玄礼道:“只是提醒姑娘。”
“多谢。”邓隋跳下马车。
***
邓隋的确在查窦驸马的死因,以及寻找窦萦的下落,若杀她的人真是南康公主派来的……她就更要一查到底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周玄礼故意在误导她。
她来到窦萦乳母的地方,刚进巷子,一道黑影闪过,正是那乳母住处的方向。
“不好!杀人灭口!闵月,快!”
闵月上回上过调虎离山的当,这次岿然不动,“大人,仔细有诈。”
邓隋和她匆匆跑过去,还有百步的距离,被人拦住。
他的气色好了不少,一身劲衣,显出宽肩窄腰,握剑的手指修长有力。
“邓隋,这是陷阱。”
只要她和闵月闯进去,立马就会有官府的人冲进来将她们拿下,而刚咽气的乳母,能让邓隋百口莫辩。
邓隋也想过来了,她环顾一圈儿,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探头探脑的衙役。
“是南康公主?”
“是。”江珩道:“早前周氏的事,断了她的财路,她便记恨上了你,你查窦驸马和窦萦,更是触到了她的逆鳞。”
“南康公主有太后撑腰,犯了天大的事儿,太后也能保她一命,邓隋,刑照的公道你讨不回来。”
杀不了她,便给她设了这样的局,一旦邓隋入狱,南康公主得手的机会就更多了。
邓隋看了他一瞬,“所以,你是劝我罢手吗?”
邓隋告诉他,“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她贵为公主,也得杀人偿命,一桩案子不够,便十桩,她只要敢犯,我便敢查,若每次都畏惧强权贪生怕死,我又何必入这大理寺?”
邓隋越过他,要去一探究竟,她和闵月两人进去有嘴说不清,那便多喊些人,邓隋瞥了眼藏头露尾的那班衙役,正正好。
手腕一紧,被江珩扣住。
“邓隋,交给我。”江珩眼底一片幽沉,“江家与南康公主早已结怨。”
江婉因替言阙说话,被太后扣在宫中,日子并不好过,江家疼姑娘,哪里容得了江婉在宫里被磋磨,南康公主丢了长公主的封号,就是江家所为。
江珩笑,“我并非敷衍你,江婉之前便一直在查窦驸马的案子,只不过中间生了变故,算算时间,她也快回来了,为了让她早日从宫中脱困,我也得尽心尽力。”
“邓隋,一事不劳二主,你是聪明的姑娘,何须在南康公主身上耗费心力,冒如此大的风险。”
他看着她眼下的乌青,这几日恐怕都没有睡安稳过吧,他有些心疼。
“总归你我的目的一致,我来扳倒南康公主,你负责追查贪墨饷银的幕后之人,如何?”
邓隋和他深邃的目光交汇在一起,复又避开那双多情的眼。
她心绪复杂,他和她早已不相干,可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极有道理。
若她和江珩没有过去那一段情,换成旁的人对她说这番话,她会毫不犹豫地答应。
对着他,还是不够坦荡,如此扭捏,倒像是没有放下。
她重新看向他,承诺道:“若能查出幕后之人,功劳分你一半。”
“那就先谢过邓姑娘。”
江珩眼里带笑,还好,她知变通,没有因着两人的从前而固执,对付南康公主,那就是要太后的命,让没有根基的邓隋悄无声息地从燕京消失,太容易了。
邓隋听不得他唤她‘邓姑娘’或是‘好姑娘’,那些香艳的记忆太深刻。
她的目光落在他还握着的手腕上,挣了挣,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她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
江珩拇指在她手腕上摩挲了一下,极短,极轻,邓隋心跳漏了一瞬,她尚未分清他是故意还是无意,江珩已经松开了她。
江珩神色如常,将邓隋微微的失神收入眼底,负在身后的手回味地摩挲着。
他另起了话题,“听说你搬到了长河坊。”
“嗯。”邓隋道:“原先的住处……”
“小心!”江珩一把搂过她的腰,将她带了过来。
一根木棍从天而降砸到地上。
邓隋抬头看去,支窗的妇人吓了一跳,又看邓隋穿着官袍,连忙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