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嘉卉(156)
“我突然想起来,里面摆的也都是类似的茶壶。”
简单的线条,说不上精致。
这些廊亭她听说过都还在,她要去看一看,廊亭中的瓷具内里会不会有这个少了一笔的“准”字。
*
卫歧挑眉,道:“密旨给我。”
梁承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精心包裹的密旨,下意识地想双手递过去,又觉得不对劲。
他正纠结该怎么递这份圣旨,卫歧已经放下手中把玩的酒盅,毫不客气地伸手拿了过去。
片刻,卫歧随意收起密旨还给梁承,上下打量道:“就你一个人来了钱塘?”
“就我一个......”
卫歧面露不信,梁承连忙道:“还有我的小厮护卫,你问他们做甚?”
梁承包下的画舫上静悄悄的,卫歧轻骂了一声,狐疑地又拿过密旨看了一回。皇帝既然有心查案,怎么只派了一个太常寺少卿来?
卫歧直白问道:“你知不知道皇帝派你来江南是做什么的?”
“知道,”梁承犹疑片刻,还是说道,“来助你一臂之力查清江南王接手水军后有无不轨之事。”
但具体该做什么,皇帝没说。难道他还真要听卫歧吩咐?江南王也是他得罪不起的人,他一个堂侄子哪里比得过皇帝的胞弟?
他左思右想,觉得此事最好还是不掺和。天高皇帝远的,皇帝也没法子看到他究竟在做什什么。梁承开口道:“兄弟,我也不和你见外了。只说了,你知道我素来没什么本事,怕是帮不上你的什么忙。那个,我夫人先前和你夫人关系还算不错,咱们又多少沾亲带故的。我还想回平安京城抱夫人孩子呢......”
卫歧抬手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皇帝派梁承来协助他,是真的听了刘二的证词后起了疑心,还是实际来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记得嘉卉提过一嘴,梁承算是他远房表哥。
但镇国公府的亲眷太多,他压根记不住这许多人。先前二人只是点头之交,他也不知梁承究竟本事如何。
无论是哪种,他都不会放心交给别人去做。
“你的意思我明白,”卫歧颔首,“我不会命你去接触江南王的。”
闻言,梁承强忍住眉开眼笑的冲动,亲切道:“从前没看出表弟这般有才干,我自愧不如。今后有什么吩咐,表弟尽管说,我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南下这段时日,日夜兼程地赶路,总算是听了一个好消息。
今日被神神秘秘地邀请出门,听梁承说了来意后,卫歧只想赶紧将人打发走。见二人轻快地达成一致,卫歧正想告辞时,突然想到一事,命梁承附耳过来,仔细说了一回。
梁承听完,张目结舌地看着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卫歧略一扬唇,忽然见舱门外有人影闪动,叫了一声“进来”。
有一护卫推开了舱门,快步走了进来,显然是有要事禀报。梁承识相地走到窗边,欣赏着潋滟的湖光山色。
身后的说话声压得极低,等他回身时,船舱内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
第 68 章
月影皎洁, 斜照入窗。嘉卉横竖睡不着,在床榻上干躺了不知多久,又期盼, 又有些胆怯。
耳畔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低低的争执声,是她熟悉的乡音。
此地位于钱塘和吴兴接壤处, 口音更偏向哪儿的都有。嘉卉走到窗边, 微微撑推一道缝隙。她侧倚在窗台上,月光亮堂, 挥洒人间, 随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是不远处的街边有两个摊贩模样的人在争执。
嘉卉情不自禁笑了,想复述一遍他们说的话。才一张嘴就卡壳了,她自嘲地笑了笑。离家太久, 虽还听得懂乡音,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月色下的永程县褪去了白日的热闹,客栈似是所有人都已睡着,静谧一片, 更显得远处的争执声清晰。嘉卉听了一会儿, 就开始走神。
她曾以为此生都不会回来了......一想到明日就要踏上吴兴城的土地,嘉卉的心就好似被一只大手攫住, 几乎喘不过气来。
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十步一景,湖边烟气渺渺, 园中草木萋萋的定国公府, 大约早已破败了。过去炊金馔玉的富贵安逸人生, 已经遥远得像前世......
嘉卉无意识地敲敲窗棂,深深吸了一口气。夜风带着些微寒意, 让她从朦胧回忆中清醒过来。乍然要去吴兴,不可谓不危险。但她本就想查清杏花村的真相,又发现了密道口河边小屋里茶壶中的刻字。
若是这个密道真和她家先祖有关,那实在是太荒谬了。她怎么也想不出她家修密道做甚,嘉卉抿抿唇,暗自希望只是她自己多心多疑了。
她收回飘远的思绪,才发觉那两个争执的摊贩已经各自推着车走远了。街上空荡荡的,她关上窗户,才一转身,就看到房内不知何时多了个高大的人影。
“啊——”她尖叫才发了个音,就咽了回去。
嘉卉瞪大眼睛,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卫歧听了侍卫的禀报,又怒又急,毫不犹豫提腿就走,丢下了梁承一路赶到永程县。看她住客栈连门都没有往里上锁,愈发生她的气。但轻轻推门进来后,看到她白玉一般的脸颊在银辉下皎然生光,嘴唇翕张,眼中隐隐噙着泪珠,侧着的身影纤柔寥落,心中的怒意不由消散了几分。
他有些生硬地道:“听说你要去吴兴。”
嘉卉莫名有些心虚,绞了绞手指道:“是啊,你怎么知道?”
话一出口,就觉得自己多余一问。
果然卫歧也没回她,看着她螓首微垂的模样,他又有些气恼,道:“你先前怎么教训我的,你自己呢?以身犯险哪一回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