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嘉卉(172)
卫歧上前一步,双指探了探她的鼻息, 道:“已经死了。”
他看着脸色苍白的嘉卉,斟酌一瞬道:“我们得立刻走人。”
“那她呢?”嘉卉指指地上的陈氏,留意到护卫围绕外的角落里,还站着哆嗦得犹如雨中幼鸟的驿丞。
“t夏日炎热, 路上一刻都不能停了。必须得把她的尸首尽快带去京城, 否则我们说不清了。”卫歧注意到她的视线,挥手道, “把这驿舍里的驿丞都带走。”
他问了一回护卫有没有受伤。所幸来人目的明确, 直冲陈氏而来,没有什么重大伤亡。且江南王自然不敢大张旗鼓地派许多人来夺人。
正如去年冬日, 他亦是只能派了二三十人来。
离江南越来越远, 他也越来越受限制。
他眼神扫过嘉卉, 原还在犹豫是派人护着她照常上京,还是跟着他们不眠不休赶路。
毕竟这回的赶路必须骑马, 路上也不能停留。如此两三日,寻常男子都受不了。
但一想到恐还有追兵,他还是决定要一同上路。
雨势没停,不到一刻钟,所有人都收拾齐整站在了驿舍外。卫歧道:“你和我共骑。”
说着,先扶了嘉卉上马,自己紧随其后。他给嘉卉披上兜帽披风,道:“出发。”
嘉卉理了理兜帽。雨太大了,她几乎看不清前路。她问道:“我们带着一具尸体,要怎么进城?”
“花银子。”卫歧答道。
他控马越来越快了。嘉卉心跳砰砰作响,脑中回想着陈氏死前的笑容和话语。
方才一门心思想听她要说什么,如今回想,陈氏一闪而过的笑容是带着深深的恶意。
你父亲,密道中。这是何意,陈氏死前为何会提到她父亲?
脑中陈氏的死状挥之不去。胸口中箭,一团血污,双眼轻轻闭上了。她恍惚想到,发现惠娘尸首的时候,她的眼睛圆圆睁着,还凸着。
又想起自己去年深秋时还杀了人,她一眼都没看。甚至于当时都顾不上想自己杀了人这件事。
直到南下的路上,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杀了人,连着做了好几日的噩梦。
而提到她父亲,嘉卉不禁想,她父亲被杀时是个什么模样呢......
卫歧感到她肩膀抽动了一下,问:“难受?”
雨夜快马自然不会舒服,嘉卉摇摇头又想到自己是坐在他怀里怕是看不见。她说:“没事,我在想陈氏的话而已。”
一说话就灌了满嘴风雨,嘉卉吐出来,又朝后伸手捂了捂他的嘴,示意他别开口了。
她不觉得陈氏死前会留一句废话。那父亲和密道又有何联系呢?
兜帽盖住了她半张脸,仍有疾风劲雨吹打在她的下颌上。嘉卉顾不得擦拭,擦拭了也没用。
先前的猜想倏然间跳到脑中,嘉卉咬唇,会是她想象的那样吗?
家中究竟有什么她不曾得知过的秘密,需要修一条密道?
她逼着自己去想。一时间心乱如麻,头脑中仿佛只有铺天盖地的雨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已经冻得毫无知觉了,浑身犹如河里刚捞出来的。
雨渐渐小了,卫歧也放慢了速度,摸摸她的额头。嘉卉握住他的手,低声道:“不用休整。”
他原以为一行人自然能日夜不停地赶到京城,一来以防追兵,二是以防陈氏尸体腐烂。
但才行了一会儿功夫,卫歧就意识到不行。
这么淋下去,她定然会得风寒。
“就近休整,之后再上路。”他道。
“不行,”嘉卉立即回道,“若还有追兵怎么办?”
雨已经停了,卫歧勒住马,道:“是我不好,考虑不周,这样你会生病的。”
嘉卉瞥一眼离他们不远不近的护卫们,道:“那我们寻个地方换身干衣裳,再上路好了。”
抬头看看天色,应是不会下雨了。
其实他们是无所谓换不换衣裳的,但主要就是让她歇息。卫歧说好,片刻后就在一间客栈前停了。嘉卉先去沐浴,脱下湿透的外衣时冻的一哆嗦。
她还是高估自己了。嘉卉心道。
卫歧在房内草草擦干,换了一身干衣裳。他要来笔墨写了两份信,命手下立即送回京城。又开始想代州可有亲眷能将她暂时托付,慢慢护送她上京城。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给把嘉卉托给一个在代州做官的程氏族舅,就听到嘉卉叫他。
原来是忘了拿换的衣裳。
浴房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换做平日他一定是直接进去了。他把衣服递进去,候在浴房门口等她出来。
嘉卉穿好衣裳,一出浴房就看到他微皱着眉,问道:“怎么了?”
“我想把你留在代州......”
话没说完,嘉卉就打断了他,道:“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她微微笑了笑,道:“别小瞧我,我又不是没有赶过路。”
大不了事后病上一场,她心道。
但若是让她一个留在这里,即使知道卫歧肯定会将她好好安置,嘉卉心中还是即刻升起一阵不安。她拉起卫歧的手,低声道:“别丢下我。”
“你当真可以?”卫歧反握住她的手。
嘉卉毫不犹豫地点点头,道:“我若是支撑不住了,一定会告诉你。而且我和你共乘,路上即使睡着了也无事。”
卫歧仍是犹豫,就感到自己的手轻轻被摇晃着,她面带恳求地看着他。
霎时,他就定了主意,道:“好,再歇息一会儿就上路。”
接下来的二日二夜都是天晴。嘉卉在马上居然也睡着过几回,一会儿梦到走在密道里,一会儿梦到小时候的光景,有梦到在行宫里御前和公主对质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