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嘉卉(175)
他说的如此坦然,皇帝面露讪色,道:“既如此,朕会为你安置一处宅院。还有为你送上锦囊的女子,你说是个小辈,只要不是李氏族亲,朕可为你赐婚。另外,先前朕说过等海事平息,就封你为国公。你大难不死,朕仍愿封你为公。往后,就在京中安享晚年吧。”
李胤听他说完,道:“多谢陛下隆恩。赐婚一事,臣无意再娶。且那女子便是周氏,是臣救命恩人,已经成婚。t封侯拜相,臣曾也有此宏愿,如今早已停歇此意。一个被下属背叛,护不住妻子的人,实在是耻于封爵。至于宅院,臣尚有私产,如今只是暂住镇国公府。您不欲臣居住卫府,臣即刻可以搬出。”
“你.......”皇帝额头隐有青筋绷起,“你是在怨恨朕了。”
闻言,李胤笑了笑,道:“陛下若是觉得臣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回到过往君臣相得,那实属是不可能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柱子和檐梁。皇帝见他识破,冷笑了一下。
听镇国公说了李胤想见他后,他立刻吩咐下去做了布置。但凡李胤有何不轨,都能当殿射杀。
皇帝忽而觉得自己失了面子,道:“既然你什么都不要,就退下吧。”
李胤没动,道:“陛下,周氏特意让臣用锦囊装之,臣也一路送到了京城。宫中人事繁复,还请陛下也能好生保管。”
“朕已说了,朕会命人去查。”皇帝一字一句道。
和并不靠谱的卫歧不同,皇帝相信李胤不是随意攀咬的人。
他先前还当梁衡只是治军不严,被卫歧因着自己女人的家事查探时发现了什么,并没有放在心上。
而若是梁衡早有了要谋夺水军之意,甚至不惜战时杀了大将......
那他究竟想做什么?
皇帝眼睛凝在锦囊上一瞬,又道:“你放心便是。”
“臣告退。”
说完,李胤就转身走了。肖公公正想去为他引路,就被皇帝抬手叫停了。
而李胤出了紫极殿的内殿,就见镇国公站在台阶下。又有一个身着便服的青年男子急匆匆走来。
他没仔细看,对迎上来的连襟道:“走吧。”
殿内,皇帝沉吟片刻,道:“去传太子。”
肖公公应诺,就听到通报太子求见,他陪笑道:“这可真是父子连心。”
*
太子已走,卫歧也没有在茶楼中久留。
掌柜的向他汇报这半年来的经营账务,他略听了一会儿,见无什么异常,就走了。街上依旧熙熙攘攘,和他离开京城前并无变化。
一切如常。
回到颐园后,他从仆妇口中得知嘉卉去了后边。换下了出门的衣裳,找过去,就见她独自一人站在泥地的围栏前。
不知为何,卫歧心念一动,没有立即走过去,躲在了树影中。
嘉卉身着素色长裙,发髻也只梳了个简单的样式。她背身对着他,只露出一截雪白的后颈。她立了一会儿,忽而转头四处张望,见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地提起裙角,蹲了下去。
卫歧无声笑了,看她安静蹲在地上,不知在做什么。他走出来两步,就看到她面前的围栏里关着一群小鸡小鸭。
“想玩就玩。”他走出去,开口道。
嘉卉吓了一跳,差点摔倒。卫歧连忙扶她起来,就见她又扫视四周。
他失笑,告诉她:“这里只有我。”
又道:“先前我邀你一道来小住,和你说了能玩小鸡小鸭,你还露出一副凭什么会觉得你喜欢这些的神情来。”
他分明记得她害怕一切有毛的动物,小姑娘喜欢的猫猫狗狗她都恨不得绕路走。但从前和她一起去过田庄,对这些毛茸茸暖黄色的小鸡小鸭,她很喜欢。
“我都这个年纪了,哪里还会喜欢这些。不过是正巧走出来,看一眼罢了。”
卫歧但笑不语。
嘉卉心觉自己被他淡淡嘲笑了一回,问道:“和太子见面可顺利?”
“一切顺利。”卫歧轻快道,“太子心正。何况,梁衡滥杀的百姓未来是他的子民,梁衡贪的银子未来是他的国库,梁——”
她原本还好好地听着他说,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踮脚捂住他的嘴。她道:“别在外头说这样的话。”
万一被人听了去,怎么听都像是在畅想皇帝死后。
“那在哪儿能说?”卫歧拿下她捂住他嘴的手,握在手里。
“就非得说不成?”嘉卉试探问道,“你很盼着他死吗?”
“谁管他,”卫歧冷哼一声,“太子进宫去了,他想见李胤。”
未等嘉卉答话,又问道:“不是让你卧床歇息,怎么出来了,你竟然不累吗?”
日夜兼程两日,嘉卉自然累极了。她道:“我一想到元帅今日就进宫面圣,就心中忧虑,怎么也不能安心歇着。”
卫歧道:“你不担心我去见太子?”
她莫名其妙道:“你即不会殴打太子,太子也不会无故对你施加惩罚。但他们二人,那就说不准了。我看得出来,元帅和夫人夫妻恩爱,甚至曾带着夫人行军过。他这样的人物,若是真想报这个夺妻之恨,只怕是怎样都能做成的。虽说我内心深处,其实觉得并无不妥。但若是事成,重则改朝换代天下不宁,轻则......轻则我们和你养父养母都是乱臣贼子了。”
他沉默了片刻,见她说完有些不安,道:“无事,我不会介意你说这些。”
“你担心的事,我从前也问过。”卫歧笑了一声,“我问他为何和我能勉强相处,他让我不必多心,他无意和我多计较。我又问那皇帝呢,他道他若只有一人,必然是要杀到紫极殿中。但正如你所设想的后果,他若杀了皇帝,程卫二府是要给他陪葬了,我母亲也会落个祸水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