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嘉卉(185)
太子妃面露难色,段缃佩笑了笑,道:“母亲让你为难了。”
闻言,太子妃连忙道:“儿媳不敢,母亲多虑了。”
她接过信,迟疑道:“只是,儿媳唯恐会有人......会有人检查您的信件。”
“让人看就是了。”段缃佩微微一笑。
太子妃怎么也想不到,第一个检查的人就是太子。太子拆开信,见信中所书是询问皇帝太子身体康健否,托她力所能及时多多照看在行宫中的恭怡公主。
读完,太子五味杂陈,长叹一声。心道母亲如此行事,也是为了恭怡,一片慈心。
母亲幽居难免寂寞,能有从前好友通通书信,应能排解不少。
是以,太子吩咐太子妃去庄妃处走动,请她多写信给母亲。又亲去皇帝面前陈情。皇帝没有看信,不置可否,默许了。
既然书信频繁,那太子妃自然不能每每亲自带到,便将此事托给了寺中几个八九岁的小沙弥。
和外通信后,院中那道无形的看管似是一下子就消失了。段缃佩头一回派自己的婢女出去采买时,寺中主持沉吟许久,应下了。
段缃佩为后多年,亲族显赫,手中体己不知其数。明华寺对她看管松懈下来后,她很快就收买了两个为她传信的小沙弥和院中洒扫的粗使仆妇,更是借着他们之手,把信传到了家中。
原本,她想命令庄妃和几个听她话的娘家侄子杀了害她被软禁的卫歧和周氏。
然而转念一想,卫歧虽然名声不好,脾气暴躁,但当真和谁结下深仇大恨的,除了她并没有。
且此人有些本事,想要不易察觉地报仇,难。
一日,太子妃看望她时,随口提到一句,似乎有人在江南地界见过许久不曾露面的卫歧。
说完,太子妃颇感失言,连忙提了别的话掩过去。她原本只是当做女眷间闲聊,却忘了就是因着此人母亲才会被废后软禁。
段缃佩顺着她的话头闲聊,却心念一动。人在江南,何不借着江南王的手除了他?
这个小叔子已有二十几年没见过,但先前关系还算不错。且江南王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她如今虽落魄,但将来未必。
信顺利地送了出去,段缃佩的日子表面平静,却在翘首以盼回音。她一直深恨卫歧,更是深恨他的母亲。因为他母亲,她一个太子妃在丈夫登基后先委屈地做了好几年贵妃。
而这个孽种在娶妻后,和他那个巧言令色的媳妇,居然有本事让皇帝废了她。
日日在小院里想着这一对夫妇的死状,渐渐有一个更大胆的念头浮现在她的心中。
若是皇帝驾崩了呢?
依着太子为人,他或许不会立即将自己接出去,但正式改元后定然会尊自己为皇太后。
届时,亲儿子是皇帝,她想报复谁还不是轻而易举。
这个日日茹素,檀香悠悠,每日听着鸟鸣声惊醒的地方,她实在t是不想再待了。
可这个念头,她心知短时期不会实现。太子绝不会弑父登位,且皇帝身体康健。等太子继位,难道要十年,二十年后?
她自己的身子骨她自己最明白,若是还没有等到太子登基,她就死在了明华寺里......
这日,小沙弥送进来一封信。段缃佩以为又是庄妃所写,接了读过后才知是梁衡的回信。
读完,她察觉出不对劲。
梁衡答应会助她除了卫歧,却是把自己的世子梁少州送到了京城,来一个守株待兔。
卫歧周氏人就在江南,何必大费周章?
她烧了信,吩咐那个被她买通的粗使婆子几句。
当夜,梁少州就穿着粗布衣裳,扮成常给寺庙送菜的菜农模样,悄悄进了她居住的小院。
寒暄几句,段缃佩道:“侄子缘何亲自到京城跑一趟?”
“侄儿是听了父王命令,特地来助伯母一臂之力。”
“既有此心,缘何不在江南动手?”
梁少州面露窘迫道:“侄儿和卫歧有些私仇,知情者不在少数,倘若在江南动手,怕是难以做得干净。”
“私仇?你二人先前竟然认识?”
“并非,而是前阵子有人献了一美人给侄儿。那卫歧仗着我父王敬重他父亲是镇国公,竟然夺我所好。”梁少州装出一副羞惭的模样来。
段缃佩不以为然,不过是为了个女人罢了。可人既然来到了京城,她要如何将所有的事情都托给这个侄儿?即使哪日事发,她都不会被查到?
那个大胆的念头又浮了起来。
她脱口而出道:“他亲爹根本就不是镇国公。”
婢女早在梁少州进屋时就已退下,屋内只有对坐的二人。梁少州奇道;“伯母是在和侄儿说笑吗?”
堂堂镇国公,怎会抚养一个不是自己亲子的人,还记成嫡长?
“是真的。”段缃佩冷静下来,告诉了他卫歧真正的身世。
梁少州只觉深夜更静谧了,良久,他才开口道:“原来如此。伯母,您想除了卫歧,当真只是他的婚事阴差阳错害得您和公主被软禁吗?”
要杀一个国公儿子和皇帝亲子,可谓天差地别。
不知为何,梁少州居然没有一丝退缩之意,反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热血沸腾。
一时间,段缃佩没有立即答话,她审视打量着侄子。
“少州,你可曾想过今后?”
“伯母这是何意?”
段缃佩笑道:“本朝江南王并不世袭,前头那几个的子侄后代如今也不过有个闲散勋官在身上。侄儿你虽有皇帝加恩,得以袭承王爵。可你的后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