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嘉卉(186)
“还请伯母直言。”
“何需直言?”段缃佩幽幽道。
尽管并无旁人,梁少州仍是压低了声音道:“伯母慎言,您今日所说,已远超一个皇后本分。”
“我哪里还是皇后?”段缃佩苦笑一声,“你也都看到了,我如今是何光景。”
“伯母的意思,由我来襄助太子,亦是襄助您早日回到宫中。”
段缃佩道:“太子并不知情,也决计不会参与。但他登基后,绝不会忘了你的功劳。”
心内却在冷笑,这个侄儿有些聪明,亦有些沉稳,却远不如他父亲喜怒不形于色。
等她以利动人,让他做个出头鸟杀了皇帝。再让段家子弟拿出被他胁迫的证据,亲手斩杀梁少州。届时,太子登基上位,段家不过小罪。
这是这个证据该如何提前备下,她还得仔细布置一番。
“侄儿并无此宏愿。”思忖良久,梁少州恭敬道。
“那你中意的那个女子呢?”段缃佩问,“卫歧一死,她大可以用皇子遗孀的身份,求得天家庇佑。”
闻言,梁少州呼吸一滞。
即使只有一瞬的不自然,仍是被被紧紧盯着他的段缃佩留意到了。
她笑了笑,道:“侄儿再好好想想吧!若是肯与伯母共谋大事,如何联系你知道。若是不愿,你便自己想办法杀了卫歧吧。我这里虽不曾明令禁止人探望,但侄儿该知晓,你是不该来的。”
梁少州缓缓起身,道:“侄儿告退。”
疯了,段氏伯母一定是关在寺庙里疯了。
怎会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念头......可直到入睡前,段氏的几句话仍在脑中挥之不去。
翻来覆去中,他又做了一个梦。他身侧还是坐着两个女子,一个是身着皇后华服头戴凤冠的叶氏,面上含着温婉笑意。一个是严装丽服满头花钗的周氏,一脸敬仰地望着他。
梁少州喘着粗气,迟迟不能从这个狂悖迷乱的梦中清醒过来。
莫非,这是上天给他的预示?
从古至今,杀兄杀子的帝皇不计其数,其中不少仍有明君之名。
然而除了几个护卫,他手中没有一兵一卒。梁少州想起段氏伯母镇定的模样,莫非她能调兵?
他是太祖嫡脉的后人,更是今上血缘关系最亲近的一个侄子。他要做的,是借着段家起事,趁乱杀了伯父和那个且贤且仁的太子堂兄......
在客栈的上房内,不眠不休待了一天一夜,梁少州终于是唤来了人,吩咐他去明华寺附近寻个小沙弥。
*
“把剑放下!”镇国公斥道,“在陛下面前,不得无礼!”
卫歧仍是提着剑,目光在镇国公和皇帝脸上逡巡。
皇帝淡淡瞥他一眼,道:“你当朕会把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送出去献给叛军?”
嘉卉起身说道:“陛下自然不会,只是来人既然点名道姓要民妇出去。不如让民妇去前面和他交谈几句?”
“不行!”卫歧攥着她的手腕,低声喝道。
“你可知来人是谁?”镇国公问。
“不知。”嘉卉老实回答。这个声音许是因为传得太远,有些许失真。
听在耳中,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到是谁。
会有谁在点名交出皇帝后,又点名要让镇国公府交出她?嘉卉在京城半年,赴宴几场见到的大多是女眷。她秉持着多说多错的想法,极少和人深交,更不用说得罪谁。
除了恭怡公主,天然讨厌她。可公主在行宫中形同软禁。
难道是皇后余怒未消,命人先拿她开刀?
“卫歧,你带周氏去府门交涉。”皇帝淡淡道。
卫歧紧抿着唇,看向沉思中的嘉卉,脚没动。
“还不快去!”镇国公快急死了。他实在不知卫歧哪来的胆子,能把皇帝的话当成没听到一般。
嘉卉道:“遵命。”
她扯扯卫歧的衣袖,柔声道:“我们去吧,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
卫歧自然想知道是谁,更是恨不得直接冲出去杀了喊出周氏的人。可府门已是家将奋力用长矛支撑着.....
箭雨席卷着火势,铺天盖地而来。很快,镇国公府内火光熊熊,将皇帝终于卸下平静神色的脸照得分外明显。
在屋顶上蹲守的家将在听了镇国公高呼的“放箭”后,立即张弓射箭。府外马嘶声呼痛声传来,对府门的攻势却愈发猛烈。
皇帝叹道:“太子一定是出事了。”
“陛下,”镇国公道,“还请陛下退至后院。”
厅内仅仅默了一瞬,嘉卉心高高悬起,觉得仿佛过了一年那么长。皇帝看向卫歧道:“你带着周氏从后门冲出去找援军,能否做到?”
卫歧没有当即应下,看着嘉卉,问:“你怎么想?”
嘉卉没动,直视皇帝,说道:“陛下,李胤还在后院救治。还请您,保证他的安全。”
隆佑帝道:“你们都去守着李胤的病榻。”
厅内的护卫面面相觑,不敢在此时离了皇帝。皇帝道:“都立刻行动。”
嘉卉这才放心,低声道:“我们快走。”
卫歧接过皇帝扔过来的信物,这才拉着她冲出花厅,一只手举剑挥开府外射进的箭矢。
直到跑到箭矢射不到的地界,卫歧猛然停住脚步,道:“外面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原想将你留在府内托给母亲,但我实在放心不下!”
“我当然要和你一起走!”嘉卉急忙道。府外,甚至整个京中必然都是大乱了。但正如卫歧所说,她亦是觉着她留下后自身难保,更不放心他独自前去。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庞,道:“我去马厩牵马,你去帮我给云霆带一句话,之后在风竹院的书房门口见。路你可还认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