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嘉卉(200)
他顿了顿,继续道:“后来周家的王爵降成了国公,搬回了吴兴,就将地道荒废了,反正也用不上了嘛。”
见他眉头皱起,沈甘忐忑道:“大爷,可是小的有什么话说错了?”他识趣地没有问为什么会提起这个荒废了快五十年的密道。
“为何大小姐不知道此事?”
“这......”沈甘还真不知道她是否知情,“这事说出去,难免有提防天家的意思。恐怕是过了这许多年,周家也不提这事了。小的也是从没有对别人说过,您要不是大小姐的夫婿,小的也绝不会说的。”
卫歧不自觉握紧了拳头。
周家先祖苦心修建,以防万一用来逃生的密道,居然间接害死了周氏一族。
说出来,真是何其讽刺!
他有些不忍心要告诉嘉卉。
半晌,卫歧一直不再说话,沈甘试探道:“大小姐在贵府,可还好?”
“她一切都好。”卫歧回神,问道,“她在你家住过?”
“是。”沈甘道,有些紧张。
卫歧敲了敲桌子,道:“她是怎么到你家的,在你家里又有何事,通通告诉我。”
沈甘面露难色,卫歧不耐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我是她丈夫。”
他沉下脸的模样,很能唬得住人。沈甘早些年走南闯北,知道哪些人不能得罪,立刻道:“小的很多事也只知道个零星半点儿。”
于是,他将他知道的尽数说了出来。出府时,手里握着两张薄薄的大额银票。
府内,卫歧一动不动地坐在厅里,过了许久都没有挪一下。程夫人见客人都已经走了许久,他还没来回话,好奇寻来。
厅内昏沉,也没有点灯,进来时看到他这般模样,程夫人吓了一跳,问:“这是怎了,是周家有什么不好?”
未等卫歧答话,又有小厮来传话:“大爷,宫里内监来了,陛下令您立即进宫回话。”
“快去吧。”程夫人道。
“只我一人?”
小厮被他一问,思索了一回脑中记忆,道:“确实是只传了您一人。”
卫歧摆手让人退下,和程夫人道:“我先去瞧瞧她。”
“胡闹!宫里都派人来了,必然是要说昨夜的事了,还不快去!”
*
梁少州是皇帝的亲侄子。
论理,身为藩王世子,他是决计不能擅自上京的。可他不仅悄悄潜入了京城,还参与了隆佑帝在位二十余年间第一桩谋反大案。
皇帝回宫后,没把他立即投入大牢,而是关在了紫极殿的一处偏殿中。
连日来精神上的极度兴奋和和最后的挫败如潮水褪去,紧随而来的是万分疲惫。
和难以置信。
昨夜,他浑身发烫,心里犹如一团火在燃烧。只要事成,他就是大昭万里河山的主人。即使退一步,也能挣一个从龙之功,世代王爵。
只差一步。只要段节得手.....
他尚未定罪,皇帝也没特意吩咐什么,但紫极殿的宫人自然也不会把他当做藩王世子来精心服侍。
梁少州坐在床榻上,在榻边小几上拿了一个茶杯。几个宫人都警惕地看着他,他冷笑一声,思索起该怎么把罪过都推到段氏身上,撇清自己。
幸亏他没有像段节那个蠢货一样,真的动手伤了皇帝。
念在亲缘,等父王上京求情后,他或许仍有一线生机。
他苦思冥想,如今只求保下一条小命来。
到了晚间,皇帝终于传他了。
紫极殿的正殿内灯火通明,宫人整齐立着,鸦默雀静。皇帝坐在御案后,把玩着一个扳指,见梁少州在面前跪下,略抬了抬眼皮。
“为何?”
皇帝只问了这两个字。
太子站在一旁,亦是十分不解地看向他。
父王是万万不能牵扯的,梁少州跪t倒在地,连连磕头,涕泪横流地回禀了他想好的说辞。
说完,殿内一片静默。他低着头,恍惚觉着听到了大殿里旷远的回声。
良久,皇帝才道:“正好,去传卫歧,只准他一人前来。”
梁少州跪着,不敢抬头看皇帝的神色。
其实,在他说完后,他又有些后悔。但皇帝都没将这个儿子认下,也未必会包庇亲子。
在等待卫歧来的时候,除了太子走到皇帝身旁后二人低低商量外,再无其他声音。梁少州想竖起耳朵听,却只隐约听到“太子妃”,“寺庙里”几个词。
似乎全是太子在说话。梁少州想。
那厢,卫歧仍是坚持先回风竹院看了嘉卉再走。程夫人不放心,年少夫妻情浓,要是再动情亲热许久,耽误了这么紧要的正事就不好了。
于是,她便跟了过去,顺便再提点提点风竹院里的仆婢。
被母亲跟着,卫歧终于难得地感到一丝人生中少有的难为情,走了一半道:“罢了,我还是先进宫。”
而紫极殿中,直到梁少州的膝盖都已经跪麻了,卫歧才姗姗来迟。他没下跪,只行了个礼,扫了梁少州一眼。
太子替皇帝发问道:“卫歧,梁少州说你在钱塘时抢走了他青梅竹马的一个女人,又在王府当众羞辱他。段氏传信请王府襄助除去你,他怀恨在心,一时激愤才上京。而后被段氏哄骗,被迫参与了谋反。其实他只是想同你寻仇,抢回心爱的女子。”
卫歧嗤笑一声,问垂着头的梁少州:“想了一天,就想出这些?”
他接着道:“他的话漏洞太多。当时我人在钱塘,为何要千里迢迢地上京?他是怎么知道,我近日定然还会回京的?”
太子幽幽道:“是啊,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