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嘉卉(71)
卫歧颔首, 表示洗耳恭听。
“我原本是从不出门的。前一日, 惠娘极力邀请我一道去云镜池畔踏青。她说她将要上京,远离江夏,又不能带我一道去,让我最后一回陪陪她, 一起说说话......”
她方才大悲大喜,又痛哭过一场,声音有些沙哑。
嘉卉理清思绪,从柳亸莺娇, 掎裳连袂的云镜池畔说起, 细细地讲述了惠娘是如何不见,她们又是如何在日暮时分寻到了惠娘的尸首。
还有惠娘的贴身婢女彩屏画屏的证词, 嘉卉印象深刻, 几乎完完整整复述了一遍。
“......裘真的事,你也知道了。我也疑心过会不会是她, 可她自己派去的人也被杀害了。何况, 她当时以为只有我二人在, 依旧毫不犹豫否认杀人。
“惠娘的耳坠在当日和我分别前还带着,若是桃条拿走再托人寄给裘真, 那更是仓促至极,我想她大约也是办不到的。”
卫歧沉吟片刻,道:“徐氏生前有什么仇人?曝尸于树下,怎么看都是有些深仇大恨。倘若是凶手临时起意,一定会将她掩埋,生怕别人发现。”
嘉卉摇摇头:“从没有的。即使有些口角斗气,也没有和谁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那她父母呢?”
“徐节度使其人我了解不多,只知道他出身乡野,全靠军功发家,官声向来不错。不过府里姬妾甚多,争吵频繁,不算太平。她母亲姓何,出自当地一个富户,家中也出过几个做官的。”
嘉卉微微蹙眉,思索道:“徐太太对几个妾室都很苛刻。但在外交际,似乎一直还算体面。”
卫歧道:“我知晓了,我会让人去查查徐氏父母的老家。”
“你怀疑是她父母的仇家?”
“不是没有可能,”卫歧又问,“那恭怡和二婶又是什么事?”
嘉卉在他回来之前,就是在心下纠结此事如何开口,听他问了,更是觉得不知从何说起。
卫歧见她眉头蹙起,面带为难,不禁有些纳罕,道:“她们二人究竟做了什么勾当?”
竟让人如此难以启齿。
嘉卉道:“你也知二婶和公主一向交好,她也一向有几分口无遮拦。公主打听我的事,她也就全说了。”
“恭怡都打听了什么?”
嘉卉一一说了,又对上那几日发生的事情。
卫歧冷笑一声:“二婶这把年纪了,还是这般不知轻重,什么话都往外说。”
他又问:“你觉得是恭怡在弄鬼?”
“只是猜测,”嘉卉道,“并无实证。”
嘉卉有些难为情,自事发已经四月有余,除了找到在其中掺和的裘真,对于幕后真凶她仍是隔雾看花般,徒有猜测。
她又从卫歧的问话中意识到一点不寻常,道:“你这般问,是觉得恭怡不是凶手?”
卫歧道:“她虽然极其厌恶我,但也没对我下过死手,为何要杀徐氏?而且,她的脑子连诬陷人都诬陷不明白,人证物证都是一戳就破。千里迢迢派人去杀害一个官家千金,还不露破绽,她不像有这个本事的。”
哪里是极其厌恶了。但一想到二人真实的亲缘关系,嘉卉没有说出她自己的看法,道:“我亦是这般想。”
公主虽有动机,却似乎真的本事不足。她那日若给她下点迷惑神智的药,或者使计将她和驸马关在一处,那才是白的也能说成黑的。
然而公主的手段只有让小婢女故意弄脏她的衣裳,让她去更衣......
嘉卉叹了一声,捡起一块石头扔进河流中,道:“其实,我内心深处,也希望不是公主。”
“为何?”卫歧脱口而出,看着身畔姑娘眉眼间含着的愁续,一瞬间又明白了过来。
她又拾起一块石头,道:“这个念头说出来真是引人发笑。但我原下定决心,一定要让杀人凶手偿命。若是公主,我还真不知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
卫歧也捡起一片石头,斜斜丢进河里,扑通一声。
“无论凶手是谁,无论你想怎么做,都有我助你心想事成。”
他平静承诺道。
嘉卉靠在他肩上,轻轻点头。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徐氏?一日不找到凶手,你就良心不安?”
被他戳破心事,嘉卉错愕地望过去,道:“你怎么知道?”
卫歧不答,反问道:“我问你,徐氏是你杀的不成?”
嘉卉摇头。
“徐氏的爹娘可有在全力为她追凶?”
嘉卉摇头。别说全力追凶了,徐节使不闻不问只当自己没有过这个女儿,徐太太有心,却也并未付诸行动。
这对夫妇不论平时是否同床异梦,在女儿的死上却是一条心——绝不能让人察觉。
卫歧一拍手,道:“这不就成了,你有什么好愧疚的呢?徐氏自己跟着别人跑了,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若你觉得是自己没看住她,才让她惨遭毒手。那她的亲爹亲娘贴身婢女都该羞愧自尽了!”
“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卫歧紧紧牵着她的手,“只有你为此疲心竭虑。”
嘉卉道:“可她是我好友,也因为她,我才能藏在徐府五年。她被人害了,若我不为她寻凶,那我实在是......”
“我明白,我只愿你不要再如此劳累。”
他知道她心肠软,不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这一回。
嘉卉默了片刻,道:“我总觉得我是对不住她,如今我是占用了她的身份,还占用了她的夫婿,我......”
卫歧好笑道:“我和徐氏素不相识,又不是两情相悦被你抢了去,你有什么可对不住她的?”
她轻声道:“我自然明白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