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嘉卉(70)
恍恍惚惚中,她心内有一个声音在尖声说:终于,这一天,把话说清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但她没有想到,卫歧居然在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她当时面上涂了厚厚一层粉,她自己都觉得别扭。
更别说他们已经十二年未曾见过,她还是过了两月才想起他就是当年的小玩伴。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卫歧点点她左边脸颊,道:“因为你抿嘴笑,一笑就有颗浅浅的梨涡。”
“你一直记得我。”嘉卉轻声说。
“我一直记得你。”
他摩挲着她白皙的下颌,道:“我从未忘记过你。回京后,我还给你写信,只是从未收到过你的回信。”
嘉卉“咦”了一声,道:“我从未收到过。”
是母亲拦下了吗?她当时房里的奶娘,妈妈都是母亲的心腹。难道母亲不愿意她再和外男有所牵扯,不准这些信送到她面前?
“猜到了,不然你一定会给我回信的。好几年前,母亲要为我开始张罗婚事,我说我想娶你。她还托了人说项,只是后来就没有下文了。”
她恍然大悟,原来堂姨母是受了程夫人的托,才写信给母亲提及镇国公的长子。
只是她当时才十二三岁,相看议亲实在早了些。母亲又听说他自幼体弱,很是看不上,信都懒得给堂姨母回上一封。
不过,她和卫歧同龄,他怎么这么早就有这个心思了?何况,他们分别的时候都还很小......
嘉卉有些难为情,顿了顿才轻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意的?”
“自然是你嫁给我后,”卫歧似是看穿她方才心思,“住在你家隔壁时,我当时太小了,哪里懂什么娶妻生子。等到母亲要为我预备成婚时,她和我说,我总要成婚的,否则她对不起我生母的托付。我又不喜欢那些郡主千金,也只认识你一个姑娘,便说想娶你。”
他说的极其坦然。嘉卉扯扯嘴角,他肯定也知道她知道,程夫人并不是生育他的母亲。
她没有问什么。
“我和从前变得太多了,”嘉卉轻声道,“我如今有时候也看不上自己,为何这般冷淡,像个没有喜怒的偶人茍活着。”
“从前有从前的好,如今有如今的好,你冷淡也很好。你如果不好,我怎会这般心悦你?”
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他直白的话,微微抿唇。
怎会有人能这般自然地将爱和心悦说出来。
嘉卉决心转个话题。
“那你是怎么拖到这个年纪才成婚的?”
既然程夫人在七八年前就开始为他打算了。
卫歧提醒她道:“你我一个年纪。”
嘉卉推推他。
“我自己不上心。何况,母亲能看上的人家,多半也瞧不起我。”卫歧笑道。
“这有什么好笑的?”嘉卉莫名其妙,被人看不上还是好事不成?
卫歧道:“还真多亏了那些老头都看不上我。”
她忍俊不禁。
“那你呢,你是什么时候起,对我有意的?”卫歧一眼不错地瞧着嘉卉。
他神色期待中又有些忐忑,嘉卉咬唇忍住一丝笑意。是何时开始也中意他的呢?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了。这些时日她一直战战兢兢,偶尔的闲适时光都是同他在一道。
就像成婚夜,她无端觉得他有几分亲切。
她思忖一会儿,慢慢道:“我不知道。起初,我只是觉得你和传言中截然不同。我都疑心过,你是不是和我一样,被人换了?”
卫歧朗声大笑起来。
“你不知道,我在来的路上偷听到徐太太说你爱宠无数,实在是把我吓了一跳!”她的语调中不自觉地含了一点娇,“我想着你既然经验丰富,自然能一眼看穿我的年纪。还有......”
“还有什么?”卫歧问,莫非她是怕妻t妾争斗?
嘉卉叹了口气,道:“我十一二岁时,家里有个隔了好几房的堂叔得花柳病死了,奶娘说他全身都溃烂了。我真怕这位传闻中的风流公子也给我染上毛病。”
卫歧连忙道:“我可是洁身自好的很,从来没有胡来过。”
嘉卉“嗯”了一声,两人四目相对,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笑意。
卫歧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何时起对我有意的。”
更深露重,嘉卉别开脸,道:“先歇息吧,明日再说。”
卫歧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无赖般在她床榻躺下,道:“你不说我就不走了。”
她停下手中整理床铺的动作,叹气道:“你就这般穿着外袍躺上来,我一想到你的袍子也许被你脱下来放在泥地上,或是随手就撩起来擦拭。”
嘉卉道:“我就再也不想同你说任何一句话了。”
卫歧连忙坐起来,用手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道:“我来换。”
嘉卉拦住他,道:“你大晚上的折腾,让珍珠琥珀听见了,又要乱想。”
“管她们怎么想,她们几时还能置喙我们房里事了?”
嘉卉道:“我在意。”
她脸皮薄,卫歧看着她笑。
她忽而道:“我想去你那日带我去的河边。”
水流潺潺,却无端给她一种宁静的力量。
卫歧轻笑:“深更半夜出门,你现在又不怕你的婢女多想了?”
嘉卉没理他,披上外裳,向外走去。
第 36 章
和那日一样, 卫歧脱下外袍铺在河堤上。嘉卉轻哼一声,仍是从善如流坐下了。
溶溶月色,幽幽树影, 泛泛东流。
不知躲藏在哪儿的田鸡,叫唤不停, 鸣声阵阵。
未等他再发问“何时对他有意”的话, 她主动道:“我将惠娘被害的那一日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讲给你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