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雪(151)

闻言，公无神色了然，示意他接着说。

可接下来的阮朝朝更加不对劲了，嘴唇启了又启，愣是成功吊起了公无的好奇心。

“嗯，你说。”她再次叫他不要害怕，不要犹豫，更不要紧张地把想说的话告诉她，神色温柔又诚恳。

阮河顿了下，唇角半启。

“我曾是个药人，您介意吗？”

并玱宫

三百年过去, 少年不知不觉间已然高她半个头，模样也全然不同于过往。

出尘之表，天质自然, 那双眼睛已经褪去青涩以及初见她时的警惕，清风拂过发丝, 少年神清容朗。若是外人瞧见这幕大抵认为这是个沉静尔雅，不会对任何事心起波澜之人，然而并不是。

公无无意瞥见少年的手。

指节修长白皙，很漂亮。

可不知是因为太过紧张还t是怎么，指腹总是不自觉摩挲几下。

他在期待她的答案。

心中有一道声音如此说，公无心中一颤，扪心自问自己, 她真的介意吗？

药人这个身份，她以前确实没想过。

但若问她听之后有何感觉？

也并没有太惊讶。反倒有一种终于知道他体内伤势源自何处的了然。

魔神暗自培育药人, 她早就知道。

仙界早前就专派了人捣毁这些据点，竹语就是其一。正因这个原因，她听闻过魔族药人处境十分不好——全身上下甚至连灵魂都被当成实验的工具, 竹语说过，死亡对于他们来说最为平常。

无人会在意他们, 直到死亡。

原来他也是么。

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还活着。

“我并不介意。”这话她由心而说, 身份与否对她来说其实并不重要，过去的便过去了。

清越的话音传来, 莫名让阮河的心为之颤动。这一刻，仿若周围所有声音都消失不见, 他只看到她眼中的信任，只听清了三个字。

不介意。

她说她不介意。

“真的？”踌躇一会儿, 阮河才恍若大梦般复问一句。

“我可曾骗过你？”

公无的话仿佛一根定海神针，抚平了愈先所有的焦躁与不安。

“不曾。”他自然相信她。

……

映心宫外。

两位仙侍正准备进殿便被一句“女郎留步”叫住，循声一看，是阮河。

仙侍：“仙君有事？”

她们本不是映心宫的仙侍，今日专程过来也是奉鸣徊之令，半柱香前下界东南西北两处各现巨大水患，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亟需有人下界处理。

公无身为御水仙人，自然是她去。

“你先进去。”仙侍让随行的另一人进去禀告，她留下。

阮河走近。

他确实有事，那些仙侍所提到的竹语殿帅他从未听过，他想知道有关他的消息。那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同公无又有何关系？

仙侍听了就很意外他会忽然问到竹语，毕竟殿帅仙逝时阮河未曾来仙界，两人面都不曾见过：“竹语仙人为仙界殿帅，勇武若神，平日待人亲厚，为人处事自是极好的。”

她话说的宽但完全够用，殿帅就是这么个人。

只可惜……

天妒英才。仙侍想。

看来是个很好的人，于是阮河露出了他知道了的神色。

“仙君若无事我便先行一步。”仙侍点点头，对他轻轻一笑。

心中还有问题没问的阮河看她似是赶时间就没接着往下问，给她让了路：“慢走。”

仙侍鞠礼，提步离开。

……

是夜，映影宫。

一夜难眠。

梦里，不断有一团乱窜的黑雾逼问阮河，

“别装了，你心里想知道答案，对不对？那就去问啊，问清楚竹语究竟是什么人，问清楚他同公无有什么关系！”

“闭嘴。”阮河怒喝。

他脸色沉下来，声线全然与往常不同。

黑雾见状异常兴奋，“你怕了，哈哈哈哈哈哈你怕了！怕得到的不是你想要的答案，怕自己只是因为有几分像竹语才获得这么多关心，你怕自己其实无人在意！”

“没有，我没有。”阮河捂住耳朵，“我信她。”

几百年了，若说她对自己的好不出自本心，怎么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哈！”黑雾传来低沉的笑。

难听到，简直要刺破人的耳膜，阮河流汗不止，可无论怎么做，他都无法从梦魇中挣扎出来。

意识是清醒的，但身子不是，他现在就是这个状态。

那没办法了。

阮河忽然幻出一把匕首，朝自己掌心刺去。

嘶。

锋利的刀很快让手里现出个巨大的伤口，同样的，有了伤口，鲜血也是止不住的滴落。

滴答滴答，过程不知道持续了多久。

直到周遭再没了声音，阮河这才瘫软在地。

微风撕扯着手中的伤口，双眼逐渐恢复清明，可少年未享受光明多久，毫无征兆的，他倒下去。

咚的一声，摔的动静不小，引得候在殿外的仙侍起了疑。

叩门几声无人应，仙侍互望一眼后一齐推开了殿门，于是就看见躺在地上的人影。被割伤的手还在流血，血液几乎染尽了屋内大半地方，放眼望去，触目惊心。

仙侍大惊，赶忙将人安置在床上为他止血。

——

阮河一觉睡到自然醒。

略扫一眼四周，空茫茫的又都很熟悉，这是他的寝殿。再扫一眼地上，干干净净的，仿若昨夜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可他明明记得自己又做了噩梦，梦里，他总是醒不来，无奈拿刀刺破了自己的手。

摊开手掌，上面也是光洁无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