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去(112)

她默然掂量了一番，无忧无喜。

只是先祖的还魂术，她大概是不能亲自带回了。

人间。

天地震荡，人间最是惶恐不安。

分明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大街小巷却挤满了人。地动山摇虽已止息，那夜空却如同浸透鲜血一般，殷红一片，瘆人无比。

“是凶兆，大凶之兆！”

人群哗然一片，有恐惧，有怨愤，有迷茫。

多年天灾摧残之下，人间早已民不聊生，存活至今的，已是竭尽全力的，幸者中的幸者。

生离死别太过寻常，寻常到不值一提。一切都虚无缥缈，除了活着。

“天意为何如此绝情哪！”

有人握拳向那血红色的天穹高呼道。

人群乱作一片，有跟着高呼的，有趁乱偷鸡摸狗的，也有人临时起意向着一方残破不堪的神像跪拜，祈祷神祇前来解救。

“阿娘，那是什么？”

清澈声音淹没在纷乱之中，

那被唤作阿娘的女子抬起头来，望向少女所指之处，猛然一愣，又揉揉眼。

“是不是传说中的凤凰？金色的，紫色的，还有一只白色的！”

“瑞禽降世，我们有救了！”

悲天印散出柔和光辉，远远望去，犹如一轮银白圆月。

可那柔和光辉之中，却挟着足够杀灭神祇的反噬之力。画紫千三人环绕其盘旋，三色灵力紧紧缠住悲天印，极力驭使。

灵力愈是汹涌，那反噬之力愈是强盛。鲜血淌出，隐在了血红夜色中。

天地悲鸣。

金色烈火燎灼着眠月鲜亮的翎羽，眼见着那青羽渐渐暗淡，熏成黑黢黢一团，又一分一分化作灰烬。

她飞不起来了。

一团乌黑的，光秃秃的什么东西，从半空中坠下，落在金灿灿的火光之中。

天罚之力亦被引燃，同那毁灭之力一起，杀灭一切。

强盛的意念力仍在顽强护佑着魂魄，却终究挡不住，瓦解崩散。

眠月仍在努力催动灵力，可自身灵力仿佛都被这烈火点燃，不仅护不住，反倒伤得更重了。

一切都那般无力，那般绝望，不见一线生机。

天穹之中，一颗散着青芒的星一闪，倏然灭了。

“阿眠！”

扶樾看得真切，心间不住颤抖，本已止住的热泪又倏然滚落。

云川亦看见此景，却已不能言。她咬紧牙关，整个人都震颤着，眸中渐渐空洞。

终于，天罚之力与反噬之力将最后一丝生命力也绞碎，她的眸光彻底熄灭了。

她努力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未能出声。被鲜血染得通红的身影坠落下去，化作一丛碎光。

有什么东西从碎光中飘出来。

是断成两截的承果符。

仿佛两只溅了血的黄色蝴蝶，在高空中翩翩起舞。

而后自燃，化为灰烬。

承果符与移果符有些许相似，不过一个是将她人因果引于己身，一个是将自身因果移于她人。云川引得青龙君的天罚，也是依靠此物。

移果符太容易为心术不正之人所用，早在千万年前就被销毁一切记载。承果符倒是一直好好记载在古籍之中，只是限制颇多，又是仅三尺之内有效，又是灵力属性相克失效，如此吃力不讨好之物，渐渐也就被人淡忘了。

紧邻着方才那颗青色星辰的地方，一颗淡蓝色星辰一摇，也落了。

“阿云……”

扶樾心中悲恸，却生生忍下。没了云川为她承受反噬之力，一切都要她自己扛了。她此刻肩负着的，是整座三界的存亡，轻重缓急，她到底心中有数。

反噬之力一圈圈荡来，蓬松九尾迎风展开，灵力大盛。

雪白皮毛很快便带了血，一痕痕，尤为刺目。

忽地，那炼辰鼎猛地一颤，一道裂缝横贯鼎身，散出耀眼光芒。

“什么？怎么会……“

扶樾大惊失色，惊慌无措着看着那裂痕一寸寸延展开来，如同蛛网密布。

“不要，不要……”

她惶然盯着那裂痕，几乎忘记了体内反噬之痛，神力倾泻而出，却仍旧无力阻止。

惊雷炸响。

巫霄垂着眼，望着那翠绿藤蔓渐渐纤细，孱弱。

最后一点巫力也快要耗尽了。

“知晴姑娘，剩下的靠你了。”

她轻声说着，碧色巫力终于断去。

巫霄霎时苍老，仿佛被风干一般。她仍保持着盘坐的姿势，面色平静，生命力却已尽数干涸。那双眼浑浊无比，未能合上。

某一瞬，她似乎听见遥遥的铃音清响，动听无比。

可惜只是幻觉。

风一吹，那干枯躯体便散作尘埃飘零。

知晴没有回应，心间仍不免有哀伤涌动。她奋力昂着头，努力将反噬之力往她的第二妖丹中引，试图以这种方式将反噬之力消去，甚至炼化。

可那鸽卵大小的妖丹如何能承载如此强盛之力？不过片刻，妖丹便现出裂痕，随即一声脆响，化作一团红光消散了。

修炼出第二妖丹本是前无古人之举，曾是知晴最为自豪之事，也是最大底牌。可是如今，它被轻易碾碎，似风吹草木灰。

遍体鳞伤。

知晴仍是高高昂着头，来不及惋惜，只不顾一切，继续催动主妖丹，驭使除祟剑。

除祟剑颤动得更厉害了，剑身裂纹乍现。

知晴目光一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可是那确确实实是一道裂纹，而且越来越深。

她绞尽脑汁想要补救，只觉从未如此无力过。那道裂纹填满了红光，却无丝毫作用。

终于，除祟剑彻底断裂，一截断剑坠下，直直刺入赤蛇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