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归去(65)
少女道:“他们根本不敢怎样,不过是叫得厉害罢了。他们敢打我,我就又砸又踹又咬,定要他们也吃足苦头,要他们再看到我就知道绕着走。至于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好报复的,又不像一些人有事相求,要将他家供着!”
沐昭瞥了一眼地上爬不起来的“老大”,问:“他家真很厉害吗,怎么沦落到要为难百姓了?”
“他家?”少女鄙夷道,“他爹,芝麻大个官,本事没有,倒是又吝啬又懦弱还好面子,管不住他。反正,他们怕,我不怕!”
说完,少女神色忽地一黯:“不过,他们说得对,我再努力挣钱买药,也救不了阿娘。”
眠月沉吟片刻:“可否带我去看看?”
万家灯火尽头,一处破败的草屋,没有点灯。
少女狠狠心,取出一夹瓷盏点上。
“阿娘,我回来了。今天换了个方子抓药,也许有效呢。”
屋中没有应声。
“阿娘?”少女端着灯走进去,心中怦怦直跳。
眠月伸手一探,叹了口气:“一刻钟前。”
一句并不完整的话,少女听得明白,咬着唇不言不语,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三人静默着待了一会儿,眠月见少女眼泪渐渐止住了,轻声问:“你打算以后怎么办?”
少女坚定道:“离开这里,养活自己。”
眠月想了想,又看了一眼沐昭道:“你愿意去修习斩邪除祟之术吗?我可以带你去一处,那里有许多像小昭这样的姊姊,人都很好。”
少女迟疑不决半晌,问:“那里可是与姊姊要找的人有关?”
“嗯。”眠月点点头,有些奇怪为何突然问起此事。
少女没有继续往下问,而是又迟疑了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道:“我还是想自己去闯。余生我要把千山万水都走遍,那样安逸但单调的地方,我想,我待不住。”
“安逸但单调”,倒是很新颖的观点。眠月淡淡一笑,也不挽留,取出一把短剑赠她,便与沐昭告辞离去。
身后的灯光一摇,灭了。
“说来我真希望她能去玄序门中呀。”沐昭遗憾道。
眠月微笑,轻声说:“你且信我,她,去哪里都能闯出一片天的。”
城中灯火渐渐暗淡下去,两人就着夜色,往那地图所标注的地方赶去。浓郁夜色中,仿佛整座人间都陷入沉睡,万籁俱寂,月光均均匀匀洒在山川之上,像是覆着一层薄雪,冷冷清清。
重建的玄序门依旧盛大恢弘,隔老远便能感知其气势。只是此时大门紧闭,不见一人。
两人便从寅时一直等到了辰时,等到第一位徒子睡眼惺忪来开门,沐昭看着那熟悉无比的服饰,顿时眼中一热。
青婙做到了,只她一人,令玄序门不灭,春风吹又生!
那徒子忽见门前立着两人,瞌睡倏然惊散一半:“请问二位是?”
沐昭忙不迭取出那块玉佩跑上前,竟有些语无伦次:“我是,不是,我是来,我们是来拜访……”
她顿住了,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青婙。她下意识想说“我师母”,却又觉在此刻略有不妥,叫大名吧,也很奇怪,说不出口。
那徒子接过玉佩看了看,自言自语道:“没有名字,这……诶,好像也不一样啊。”
随即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心中陡然一惊,睡意霎时彻底消散。她忙将玉佩递还给沐昭,从袖中取出一物,一朵烟花蓦地升起来,发出炸响。
“发生什么事了?”
门中一阵喧嚣,很快便有几名徒子赶来,个个神情戒备,如临大敌。
原先开门那徒子朝她们道:“快去叫掌门来!”
赶来的几名徒子面面相觑,疑惑不解。
“我来了,何事?”
几名徒子纷纷问好:“掌门师姊早。”
沐昭心头猛地一颤,几乎不敢抬头看去,却听来人一声:“请问二位是?”
沐昭听那声音,心中一沉,终于抬头看去,果然是一张陌生面孔。她失望了,怔怔站在原处,不知该如何是好。
眠月倒从容许多,从沐昭手中取过那枚玉佩,递给来人:“我们是来找一位唤做青婙的前辈。”
来人接过玉佩,,双手不住颤抖:“原来你们就是……师母从前常常在嘴边念叨的‘故人’。”
眠沐二人见她如此,心头顿时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来人叹了口气:“你们来晚了。”
沐昭急急开口:“这是何意?你是谁?”
来人叹息道:“我是她的亲传徒子,也是现任掌门,青昕。师母早在十年前便离开玄序门,她说,她的寿元只剩下半年,想在这最后半年里去云游四方,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现在大概已经……她说,只可惜没能守够故人约……”
青昕。沐昭将这个名字在心中轻轻念了一遍。是故人名,却不是故人,一个是她萍水相逢的师妹,一个是她故去已久的师姊。沐昭心间彻底乱成一团麻,半晌说不出话来。
眠月微微蹙眉:“她的寿元至少还有八十年。”
沐昭正重燃起一缕希望,却听那位与故人同名的师妹道:“本是如此的,只是,只是……”
“罢了。”眠月有些后悔说了那样一句听起来似是质疑的话,心中万般不忍,便轻声打断,转头向沐昭道,“我们去找。”
沐昭点头:“天涯海角,总能找到。”
“前辈留步!”见两人就要转身离开,青昕叫住她们,“恩师临走前尚有一物相留。”
不一会儿,便有徒子捧物而至,却是一只纸鹤。青昕将纸鹤连同玉佩一起交予眠月,道:“前辈来此,我等多有不周,前辈真的不歇一会儿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