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蝶(29)
我们矜矜要成为厉害的人。
梁矜移开屏幕里的脸,作势去拿书架上的书。
“矜矜啊,我现在是想明白了。与其凑合着过一辈子,倒不如离婚。你不是跟我常说,不喜欢的人在一起也是相互折磨……”
田芝絮絮叨叨地跟梁矜说话,她离婚的念头就是由女儿引起的。
身边的人都劝田芝谁不是这么一辈子就过来了,为什么非要离婚。田芝痛苦过一阵,可她还是听了梁矜的话,谁说的都不如她女儿说的管用。
亲戚说梁矜年轻,年轻人不知好歹以后迟早要后悔,田芝不这样想,她的矜矜是考进京大的孩子,比他们所有人都要聪明。
梁矜低头翻书,闷闷地同田芝说话。
挂掉电话,她才看见刚才随手一拿,拿的是许慎的《说文解字》。
这本书实在没有看头,田芝不懂这是什么书,梁矜心里的紧张与不安也就没有被拆穿。
沈,陵上滈水也。从水冘声,一曰浊黕也。
看见这页,梁矜把书合上,书面上密密麻麻的字看得她头晕目眩。
田芝的话仿佛围绕在耳边,梁矜伸出手想给自己倒杯水喝,转头却俯身对着垃圾桶剧烈呕吐起来。
回来的舍友一看梁矜成了这个样子,赶紧给梁矜倒水,吴若灵则拿过自己的一包抽纸。
“梁矜,你怎么了,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口腔里是胃酸,梁矜都习惯了这个味道,她淡定地扶着垃圾桶吐完说:“老毛病了,是肠胃炎。”
梁矜今天吃了药,想必该有些好转,可她竟然抱着垃圾桶吐得接连不断。
吴若灵吓了一跳,递给她纸巾,“梁矜,我们去医务室看看。”
万清雅拿着手机,她虽然远离着垃圾桶依旧热心地应下,“对啊,对啊。我去跟导员说一下,你应该得请假休息几天。”
姚倩移回桌边,她不自主地瞥向梁矜,自从上次她们闹掰,两个人就再也没有和好。
困蝶
几人扶着梁矜进了医务室,正值倒春寒,医务室站满了戴着口咳嗽的学生。
晚上,医务室里仅有一位医生坐诊,挂水区几个护士拿药配药忙得支不开身。
好不容易排到了梁矜,晚上的时钟将要指向九点整。
已经是夜里,梁矜成功挂上了水。
现如今物价飞涨,挂点滴的瓶子也比以前多了,护士建议让梁矜在校医院睡一觉,宿舍那里就算是挂完了水也进不去了。
万清雅把手里的口罩分给梁矜和吴若灵,她听着此起彼伏的咳嗽声,皱着眉毛,看了一眼椅子便说:“姚倩真的是,她以前还非要跟着你去学生会,跟你好的不得了,你生病了她都不来看看。”
吴若灵抓着万清雅的胳膊,小声说:“别说了,梁矜病得都没力气了。”
果然,梁矜躺在护士留出的床铺上,她脸色实在难看得可怕。
打完点滴走掉的女同学立刻给她让出了床铺,走得时候还担忧地回头安慰梁矜好好养病,这让梁矜有了些许的安慰。
“梁矜,你喝水吗?”吴若灵殷勤地问。
梁矜摇头,她什么都不想喝,什么都不想吃,进了肚子的东西只会吐出来。
吴若灵坐下来给梁矜盖被子,万清雅仍旧站着,她戴着口罩不安地张望,细菌遍布的病房叫她无论如何坐不下。
梁矜使出一点力气说谢谢,她请求吴若灵替自己请两天假。
不到万不得已,梁矜这样痴迷学习的人不会请假,吴若灵重重地点头。
梁矜识趣地劝她们走吧,她要在这里待一个晚上,两人不如先回去。
万清雅早就想走,吴若灵担心梁矜说多陪她一会儿。
“走吧,走吧。别到时候梁矜病好了,我们又生病了。”万清雅环视一圈病房,“都这个点了,我们回去睡觉明天来看梁矜,给她带早饭吃。”
吴若灵给梁矜倒了热水,“那我们走了,明天给你带早饭。”
早饭就不用了,梁矜肠胃炎严重的时候水都喝不下去,可她没有力气只是别过头嘴里发出半个不的音节。
舍友走了,挂完水的同学也都走了,病房里,输液警报器不停地闪烁。
梁矜困了,她身上冷,盖着的白色的被子嗅着是冰冷的消毒水味。
挂完最后一瓶水,上夜班的护士嘱咐她好好睡,于是整个房间剩下梁矜一个人,昏暗的光影下,好像天地间只有梁矜一个人了。
夏天窗外有虫蛙鸣叫,春日料峭,梁矜什么声响都听不见。
无尽的孤独在胸腔里蔓延,梁矜的脸被口罩遮住,一双眼睛望着幽幽蓝夜,白色的被子盖在在她身上,宛如月光一般。
半梦半醒间,梁矜梦呓了一句“妈妈”。
疾痛惨怛,未尝不呼父母也。
陌生的城市里,梁矜不到二十岁,孤身治病,叫出这一声再正常不过。
梦里的手是那么的温暖,她热忱地握上去,摸到了掌心的纹路,真实得如同切实地摸到了一双有力的手。
睁开眼,梁矜低呼一声,她握住了一个人的手,那人不是田芝,是沈泽清。
她不敢相信沈泽清会出现在京大,而且还是在这种时候。
天是淡青色,黑白交替的时候,上夜班的护士都睡着了。
沈泽清从哪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又是怎么能进入万籁俱静的京大。
“生病了怎么不接我的电话?”沈泽清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昨天他给梁矜试着打了一通电话,那边却怎么也不接。
梁矜吐得昏天暗地,被吵得神志不清的她将手机关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