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指尖(122)
他也不会哄人。只是拍了拍她的脑袋,说万静纯,不要哭了,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万静纯笑着笑着,把左手掌贴在脸上,感受创口贴粗糙的触感,缩在被子深吸了一口气。
鼻腔里瞬间充斥着好闻的木质香,就像他没去什么狗屁意大利,她还在他的怀抱里,想赖多久就可以。
这个动作
鲁本斯第二轮预选拉开帷幕。
出示了参赛证,万静纯被带去抽签、领号码牌,又从专门的入口进了试音区,一路上频频回头看她的人不少。
泽厚杯炒起来的热度和名气渐渐平息,鲁本斯又重新给她带来关注,她装作见怪不怪,实则心里发虚,翻车和成功,只有一层薄薄的创可贴之隔。
正要进小隔间试琴,有人过来拉住了她:“你没看见我?!我就站在那里!”
“笛笛?!”
这场面就像孤苦无依的漂流中遇到一座可以停靠的岛。
也不管旁人目光,万静纯大叫一声,抱了上去:“啊啊啊啊啊!你,你怎么在这!你没和我说会来啊?”
“给你个惊喜嘛。”郑笛和她牵着手蹦跶,幼稚得像牵手去上厕所的小学生,“好吧,不开玩笑,我是有工作过来的。”
郑笛指指不远处一个发福严重,微微谢顶的POLO衫中年男子:“那是我上司,星誉娱乐的经纪总监老孙。我们过来交流古典乐国际赛事的宣传工作。”
万静纯礼貌地朝他点头示意,扭头向郑笛打预防针:“可惜我状态一直不太好,今天可能重在参与。”
“哪里不好了?没看出来。”郑笛大方一笑,让人很安心,“你抽到了几号?”
万静纯:“8号。”
郑笛点点头:“很吉利啊。”
万静纯汗颜:“也可能是886的8?”
郑笛警告地用手臂比了个叉:“少乱说,老实试音去,我去观众席等你。对了,你今天穿什么呀?别告诉我是校服。”
万静纯上手掐她的腰:“怎么可能!”
说起只有她们才记得的往事,两人笑得直不起身。笑着笑着,一切好像奇妙地回到了原点,却也心照不宣明白,弯路也好捷径也罢,她们都走了太远。
鲁本斯这样的顶尖钢琴赛事,能入围的选手自然都可圈可点。
郑笛心里还在复盘7号的表现,观众的窃窃私语便静了。
8号万静纯上台了。
老孙打量了眼郑笛认真的神色,才扭头看向台上:“这就是那位?”
郑笛点点头:“是。”
这回黑山老妖没穿黑色,选了件偏成熟的淡香槟色无袖长裙,手臂线条秀美养眼,黑色长发简单盘在耳后,气质恬静淡雅,又不失大气稳重。
老孙很费解,这女生外形条件够硬,但也不是女王型那种啊,怎么就沾染上了黑山老妖这么个挺没路人缘的花名。
士气很重要,万静纯上来就是完成得最好的拉赫玛尼诺夫音画练习曲《快乐的节日》。
这是音画练习曲中情绪最欢乐、色彩最明亮一首,有大量跳音、重音,营造节日中载歌载舞、尽情玩乐的愉快氛围,对强弱控制力和手腕稳定性要求很高。
她的发挥只能说中规中矩,不算眼前一亮,也不至于让人怀疑是走后门进的预选。
开篇气势够足,中间各类渐强、减弱也算层次分明,空间感和听感不错,进入复调部分,对旋律的处理也算清晰。
老孙这才开口点评;“还行,但我没有看到非她不可的理由。今天场上的优秀选手挺多的,像3号给我印象就不错。”
郑笛也同意:“可能是考虑到国际大赛中的技术轮预选第一首,最要紧的还是突出自己的技术优势。”
谁也没猜对。
谁也没想到万静纯已经出了最好的一张牌。
演奏完,万静纯检查了下手指。昨天好不容易结起的血痂裂开了一点,渗出些鲜红的液体,隐隐作痛。
痛也很好,痛代替周煜,可以一直提醒着她,你就在场上,要敏锐。感受痛,感受音乐。
她深吸一口气,进入第二首《叹息》,前两段琶音上行又下落,观众席开始窃窃私语。
“哦?这首。”郑笛支着下巴,“刚刚6号才弹过。”
老孙附和:“李斯特这么多练习曲也能撞,太巧了。这下对比得很直观。”
万静纯在后台也听了那位选手的《叹息》,非常浓墨重彩、情感厚重的演绎。力求最大化展现技术实力,弱则弱至负无穷,强则强至无限大,情绪在坐标轴的极与极来回奔波。
只是有时情感是越含蓄才越深刻,越卖弄反而越流于肤浅。
就像周煜那天搂着她时的沉默,和他剧烈的心跳。
明明只是微小的细节,却让人感到竭尽全力也无法回应。
相比6号选手,万静纯的演奏淡了许多,不以极端细腻的层次见长,在保证技术要求上,回到最开始选曲的初衷,展现音色控制。
《叹息》的另一个名字是《大海》。万静纯的叹息是轻如雪花的叹息,落在手心,只化成一滴晶莹的凉意。万静纯的大海是晦暗不明、暗潮起伏的大海,不是阴晴不定,汹涌澎湃的大海。
进入左右手交叉演奏的部分,此处需要弹奏出叹息的回响与应和的效果,不同演奏者对此的强弱、乐句划分、节奏的处理天差地别。
“不错,风格出来了。”老孙暗自点点头,“非常轻盈自然,有种野性,或者说生命力。同时也有非常强的叙事天分。”
郑笛虚心请教:“叙事天分是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