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指尖(16)
她有把握得很。琴和运输的事儿,周家自行负责,学校也就是怕被诟病搞特殊——但周煜本就特殊。
领导们很快表示乐意至极、问题不大、全力配合。
临走前,任课老师吴大群还特意夸周煜在新生演奏会上表现很出彩。
夸过周煜的人里,资历比吴大群深厚的多了去了,许若兰没太放在心上,礼貌性喜笑颜开,扬长而去。
这天夜晚,周煜的新琴入驻工作低调而隆重。
低调是指快夜里十点,踩着琴房楼要关门的时候才送来。
隆重是指搬琴的师傅三位,打扫的阿姨两位,陪同的校领导四位。
万静纯路过三楼时,正好围观了这一神圣的仪式,亲眼目睹了那台通体乌黑,高贵典雅的琴。
众人忙进忙出,剩它独自呆在走廊上,裹着层层迭迭透明的膜,像只漂亮华丽的茧,正孕育着下一位伟大钢琴家。
虽然看不清牌子,但肯定不便宜,大概是在市里的琴行也只有钻石卡VIP才能预约的施坦威。
万静纯躲在楼道里羡慕嫉妒恨兼胡思乱想,忽然有人开口:
“你偷看什么。”
那声音带点冷意,又有几分柔和,很奇妙。
她一回头,便见周煜斜倚在楼梯扶手上,仰头看她。
他今晚没穿校服,换回了初见那身灰色连帽衫,衬得他越发瘦削冷寂。估计是因为懒得应付那帮领导,没坐电梯,自己慢悠悠从楼梯上来。
万静纯一惊,站直了: “是你啊。”
周煜闻言有点窘迫。
学校的琴虽然不算高档,却也有专人维护,练习绝对够了。
许若兰没和他商量,就给他安排了这出。
现在害得他有心炫耀似的:是,就是有一个钢琴家的妈妈,怎么了?既然你们整天拿这事作筏子,别怪我破罐破摔。
糟糕的是,万静纯好像还真这么以为的:“那就……解释得通了。”
“不是我要换的。”周煜说。
他说完就后悔,还不如不说。
“哦哦。”万静纯点点头,似乎不信,“换掉也……”
“只是琴而已,你不用觉得不公平。”周煜打断,“如果琴技不行,用再好的琴也无济于事。”
万静纯猛力挥挥手,撇清干系:“我没觉得不公平,真没有。真的没有啊。”
臻嘉有钱人这么多,她要是整天这么多心,早耗死了。
再说了,钢琴这行吃天赋,这个问题上才是更大的不公平。她万静纯在这头可谓占了不少便宜,就偷着乐吧。
上次不欢而散,周煜才不信她这么大度,阴沉着脸,越过她走了。
“算了,爱信不信。”万静纯朝他背影无所谓挥挥手,“再见。”
他却又被她酸到似的,一顿足,扔下一句:“你要是想弹这台琴,我可以让给你。”
万静纯挠挠脑袋,心想太夸张了吧:“不是,不用不用,你好好练吧,我也有琴啊,用你的琴干嘛?”
“你想弹就弹吧。”周煜却和她杠上似的,“我不会锁门。”
万静纯这下直接一迭声笑出来,边下楼边笑道:“你至于吗?还是锁门吧,会有小偷的!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那双手
有没有小偷万静纯不知道。反正万静纯才不会当小偷,也不会去弹他的琴。
虽然她也会在练习时肖想,要是连平时练习都用那么好的琴,会不会进步得更快呢?
想归想,但明知道周煜去国外比赛了,那琴房闲置着,她也一次没去过。
这点骨气当然要有!
不知不觉严冬降临枫林市,期末也越来越近。
教导主任在周一的晨会做了一番动员后,屏幕上闪现年级主任的大光头。
刚才还补觉的众人,顿时全来了精神,以为又有谁和谁在操场牵手亲嘴被抓了的桃色新闻可听。
没想到年级主任展开稿子,面带喜色道:“我校高一1班钢琴系周煜同学在布达佩斯举办的阿波罗国际钢琴大赛中荣获青少年组金奖……”
于是众人又都倒了下去。
下午,古典音乐鉴赏课上,老师播放了周煜在阿波罗杯决赛演奏贝多芬《暴风雨奏鸣曲》的视频,老师非说是课前彩蛋,很有学习价值。
视频是当地电视台的直播录像。导播未必懂音乐,但显然懂帅哥,给他切了好几个侧脸和手部特写。
于是教学目的逐渐跑偏,教室里充斥着窃窃私语和惊叹花痴声。
万静纯沉默不语,蛰伏在座位上暗自观察。
他的手有着钢琴学生的通病,骨节粗壮,甲床很短,指尖肉圆润肥大,这比喻很违和,但确实让她想到老财的猫爪。
他的优点也显而易见。
手指修长且灵活,手型饱满标准,抬起落下,连奏跳跃,看起来都轻盈舒服。手掌没有多余的脂肪,肌肉线条纤薄、流畅,演奏时,掌关节突出一排优美和谐的弧度。
晚上,万静纯站在周煜琴房的窗前,透过窗帘缝隙,又在暗自观察。
琴房的灯光把他照得比电视上更白了些,手背的血管微微凸起,配上此刻他不知疲倦的样子,病态而忧郁的艺术家气质油然而生。
这人天生就要当钢琴家的,万静纯想。
她又转而评估自己的手。大概比他的手小一度,甚至一点五度,吃亏。好像小拇指和无名指的第二关节都往外歪了点,也不知道是哪里练劈了。好像还比他的手胖点,反正没他长,肯定会显胖……
一阵刺耳的响动后,窗被猛地拉开,周煜站在那头,抓她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