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指尖(193)
他把她的梦挤得满满当当。挤得她大脑卡带,视野里一片昏暗。
“……哦。”
万静纯晕乎乎挣脱他的手臂,又一屁股坐下,捡起毯子缩进去。
周煜见她老实了,转身去布置他带来的取暖器。橙灿灿的暖光很快散漫开来,惨白的售票厅被渲染出违和的温馨。
他挨着她席地而坐,把取暖器往她面前摆近了些:“冷吗?”
万静纯越发把身体缩成一团,没理他。
不过,眼下周煜已经很满意了。没嫌弃地挪出些距离,她已经很给他面子。
他伸出手,手心向上,在万静纯面前摊开:“把手给我吧。”
简单的动作,却诱惑性十足。
他的手骨节分明,淡淡的掌纹深邃美丽,看起来干净,温暖,可靠。
尤其是体验过散场那一刻的寂寞,谁都会希望可以一直紧握着某个人的手吧。
但万静纯按兵不动。
虚张声势地试探,明目张胆地挑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也冻结了般,让周煜窒息缺氧。
“外面下雪了。”他只好垂下了手,说回最开始的话题。
万静纯没说话,留意起外面的声响,确实有不少隐隐约约的欢声笑语。
今年霖安的初雪来得太晚,到了平安夜才降下。能和重要的人并肩在节日的风雪里走一段,肯定很美好吧。
说到底,李斯特肖邦勃拉姆斯舒伯特又有什么的。他们加起来也只能创造幻象,无法企及人间真实的浪漫巧合。
“为什么弹《冬风》。”周煜扭头看她侧脸。
“想弹就弹,你管我。”
万静纯总算开口敷衍他。
可她还是没忍住,追问:“你刚才在这里?”
“在。”周煜点点头。
他确实一直都在。
那我为什么没看见你?
“噢。”万静纯兴致不高似的,“我弹得怎么样?”
“很好。”周煜说完,怕她不信似的,重重点头,“当然很好,而且是在这么极端的情况下。”
“噢。”万静纯果然不太信。
周煜保证:“真的。”
万静纯又不理他了。
沉默间,周煜重新伸手,在她面前摊开:“万静纯,我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严重到我不知道怎么补救。”
她置若罔闻。
“就像演出的时候错音,错了就是错了。”周煜说着,笑了笑,“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又不甘心就这样。”
万静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望着他伸出来的手发呆。
“我还以为,让你打我一巴掌会好一点?”周煜自嘲,“我还是太乐观了,你甚至懒得跟我说话。”
手伸出来太久,得不到回应,他的手臂已经微微发颤,却固执地在她面前不挪走。
万静纯看得不耐烦,终于啪地一声,打开他的手。
周煜一愣,脱口而出:“对不起。”
他确实不知道,如果说完这三个字,还是满盘皆输,还能怎么办,只好可笑地一直不说。
“我不应该怀疑你。”他顿了顿,“我是最不应该怀疑你的人,对不起。”
万静纯闻言,却很平静:“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她少见地这么含糊暧昧。
周煜猜了很久,这是彻底的愤怒,还是某种口头赦免,才听万静纯重新开口:“那是你的钢琴,对吧?”
刚才开场一瞬间,她就认出来了,今晚的琴,是周煜公寓里那台琴。
她在就要出局的关头,是他用它,把她重新带回了游戏里。
她不知道这是羞辱还是怜悯,只知道除了跨越最后的障碍,弹好一曲《冬风》,无以回应。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冬风》是她的禁曲。虽然他还有很多都不知道。
“郑笛跟我说,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周煜笑了笑,“本来我想把上次公演的琴借过来,但会展中心听说是露天演出,拒绝了。买的话,也没那么快送到。最后只好把我公寓那台琴运来,虽然不是音乐会的标准,还是比立式琴好一点,而且你也弹过,不算手生。”
真难为他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对演奏者而言,一台琴的物质价值和情感价值可谓贵重。
他愿意雪中送炭,或许并非只是出于愧疚和求情,也因为成全和珍惜吧。
万静纯垂头看着地板,心烦意乱。
周煜又说:“说是将功补过吧。但是我知道,不管什么琴,不管在哪里,你都会竭尽全力。”
“噢。”
万静纯总算有了一点点回应。
周煜得寸进尺,握住她刚才打他的手:“对不起。我是怀疑过你,但是……娱乐圈终究不同,那是不一样的规则和世界。我没有涉足过。我也会怕。”
万静纯没有挣脱。
他的温热一点点渡过来,融化她最后的防线。
“是我太蠢了。”周煜轻笑起来,“不管遇到什么,不管有没有我,你都会继续走下去的。”
万静纯打断:“可是我不能没有你。”
周煜眨了眨眼,懵了。
万静纯脑袋一热,絮絮叨叨:“没有你我怎么走到这里。走到这里也没意思。当钢琴家有什么意思,演出结束就只剩我一个人……没意思。”
“……是会这样的,嗯。”周煜呆呆盯着她的眼睛,把她的手越攥越紧,“嗯。演出结束是会这么觉得。很正常,习惯就好。没事的。”
“习惯不了。”
万静纯说完,莫名觉得烦躁。嫌他迟钝,又嫌自己矫情。
一冲动,她另一只落空的手便抚上他颈侧,回过神来时,已经近得剎不住车,仰头和他唇舌纠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