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指尖(82)
倒也不敢想他。
毕竟人心易变,世事难测,但月亮亘古。苏轼真妙,但愿人长久。她也一样,别无所求。
余音散去,眼前已什么都没有,她回过神,才发现梁姐站在门口,借着门上的小窗看着。
万静纯以为梁姐有什么要嘱咐,开了门,梁姐却只是淡淡道:“回去锁好门。”
万静纯点点头:“好。”
梁姐似是低声咕哝了一句“弹得蛮好的”,扭着小腰走了。万静纯无奈一笑,大言不惭扔下一句“有比赛就去试试嘛”,才重新关好门。
全然不记得当时自己百般拒绝胡彦新邀请的丑恶嘴脸。
虽说试是试了,她也明白,自己没有拿第一名的可能,这首《天鹅》注定没可能上演。她这样半途而废的,怎么竞争得过那些日以继夜的专业学生。
那句话怎么说的?周煜那句话……
算了,忘了就忘了。
——
决赛那天,万静纯早早去了霖音试音彩排。
会弹琴、参加比赛的事儿,她还是告诉了程小小和王玉婷。
毕竟复赛那天是她生日,莫名失踪一整天,她可不想真被以为是跟哪个野男人鬼混。
本来只是报备一声,没想到这两人颇为激动,一扭头,就摇来十几个人当决赛啦啦队。
王玉婷还在群里发来张大合照:“预祝钢琴家万静纯在今晚的比赛中一战封神”
婷姐和女明星人脉广,一张照片,人头多得几乎塞不下。
程小小更是豪迈:“比完赛,图上帅哥随便挑!”
万静纯笑着打趣一句“这图上有吗”,收好了手机。
决赛在霖安音乐学院的学生礼堂举行,观众多了,舞台比上次更大,设置得也更华丽。
不过万静纯深知拿奖概率不大,主打重在参与,让朋友看得开心。因而轻松得很,提着裙摆出场的样子,像是来参加舞会。
陆兆雪作为艺术指导,坐在前排打趣:“哟,这姑娘状态不错啊。”
他旁边的胡彦新嘴巴抹蜜:“还得是您眼光好,可塑之才啊。”
陆兆雪摇摇头:“可惜,不是我的学生。”
胡彦新:“老师你在内涵我吧?是吧?是吧?”
陆兆雪故作嫌弃,挪了挪身子:“你那几首肖练,好好琢磨琢磨。周煜呢?不是说要来看吗?”
胡彦新哀叹:“爱淡了,跟我冷战呢。”
陆兆雪笑着“啧”一声:“你也不害臊!”
胡彦新复赛时一嘴快,告诉了万静纯周煜来不了的事儿。周煜知道后气得不轻,今天自己在后排的犄角旮旯坐着。
至于生气的点,周煜也说不上来。
他的位置太靠后,看不清万静纯的脸,只见到一个小小的明黄色的点。
耀眼青葱的明黄色。
涨水的村落,发梢滴着水的万静纯,狭小的舞台入口,她扭头时在他的肩膀轻轻撞了一下。弹完了华丽大圆舞曲,她逆着光朝他走来。可惜,他想不起万静纯那时是什么表情,什么脸色。
直到钢琴声响起,他暗自笑了。
该说她毫无新意,还是毫无进步呢?
万静纯弹的是莫扎特的第十号钢琴奏鸣曲。
比赛时弹莫扎特是风险很大的选择。要是只比别的选手厉害10%、20%、30%,弹莫扎特根本体现不出那点可怜的优势,甚至还会觉得你震不住场子。
但要是已经臻达全新境界,成为next level的大师,弹莫扎特又可以瞬间碾压凡人。
此外,弹这首奏鸣曲还是得有点童真赤诚在身上。可这玩意儿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在琴房苦练苦学,也不会有。
周煜揣摩万静纯到底是过于自信还是选曲不慎,实则万静纯什么也没想,坐下开弹。前两个小节出来,心头莫名涌上快感。第一个乐句弹完,脸上流露出幸福的笑容。
果然是莫扎特。万静纯感叹。
这也是万静纯学会的第一首奏鸣曲。
第一乐章是在一开始去的连锁琴行学的。前一个学生漏了本莫扎特的乐谱在教室里没拿走,课间休息时,她央求老师弹一遍给自己听,老师无奈翻开一页,弹了一遍。
琴音刚落,她就急不可耐上手演绎了一出自己的版本,震惊全行。此后再也不愿意老实练习琴房安排的教材。
然后就是被送回家,辗转送到了许若兰那。
在许若兰那里,万静纯学会了奏鸣曲式的结构,也学会了后两个乐章。尤其是第二乐章,与第一、第三乐章活泼、明亮的风格有出入,更为柔和哀伤,万静纯学得不如以往顺畅,挨了不少批评,也不敢哭。因为表现不好时,许老师脸色是真难看。
如今回想,这只是人生路上最浅显的一个考验,付与笑谈的小插曲。
那时放了学,爸爸有空,就亲自来接她和万秀俊回家,两人在车上为最后一根烤肠大打出手,最后万静纯抢不过,被万秀俊整根吞下肚。
万静纯哭嚎着让爸爸开回去,非要买十根回家,结果路上没吃完,一进门就被妈妈狠批一通。
莫扎特是人生最纯粹的回忆的见证。
出乎周煜预料,万静纯的节奏不算快,尤其是音色颗粒度保持得很老道,因而在童真活泼之外,更多了几分优雅通透,游刃有余。
乐曲进入第三乐章的再现部分,近二十分钟的演奏就快接近尾声。陆兆雪暗暗点评:“很有灵气的演奏,难得,但是差了点狠劲。”
胡彦新求知若渴:“老师,弹莫扎特要用狠力?”
陆兆雪道:“和莫扎特没关系。就是她状态太松驰了点,做不到人乐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