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霜(15)

一整天俞炀脑子里都恍恍惚惚的，心里很不舒服，完全没听进去老师在讲什么，眼睛只盯着前桌微微弓着腰的脊背，发了一整天的呆。

等回到家吃完饭做完作业，俩人又并排躺在床上，俞炀心里还是很烦躁，直到身旁人忽然转过来，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腰，他才勉强回过神来，无奈地戳了戳他的额头。

"干嘛？"

"抱抱～"梁池笑眯眯地看着他，又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奖、励～"

俞炀心里一阵发酸，便也抱住了梁池纤瘦的腰身，在他耳边说："傻瓜，以后不许让别人这么抱着你了，知道吗？"

"唔？"

"也不可以这么随便亲别人。"

"嗯……嗯！"

"也不许……"俞炀凑到梁池嘴边，张嘴在他唇瓣上轻轻咬了一口，"也不许让别人这么惩罚你，知道吗？"

"唔……你又、又打……我……！"

"……"俞炀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埋头在他肩头，喃喃说，"你这么笨，能照顾好自己吗？"

"……啊，啊？"

"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呢……"

梁池似乎感觉到了他心情不太好，小心抬手摸了摸俞炀的脸，费力地哄他："炀……炀，笑。"

俞炀看着这双纯洁明亮的眼睛，心里的不舍和担忧更加浓烈，可就是这份浓烈，反倒又让他逐渐心生畏惧。

【我老忍不住……想看女生们的胸……】

【你还能注意男的？我光看女的了……】

【炀炀，你是不是梦到哪个小女生啦？】

【你现在还小，不可以欺负女孩子哦～】

【爸……是不是男孩子，都只会梦到女孩子？】

【当然了呀。】

当然……

如果都是理所当然，那为什么我抱着你，亲吻你，会觉得这么开心呢？

梁池……我到底……

"炀炀，今天放学梁池奶奶就来接他了哦。"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杨丽一边给两个孩子整理书包，一边说："你不用带他回家了，记得和人家奶奶好好打招呼。"

俞炀闷闷地刮着碗里的粥，垂着脑袋"嗯"了一声。

当天放学，小傻子就真的被人带走了，俞炀看得出他走之前很舍不得自己，一步三回头的，好半天才慢慢从自己眼前消失。

他忽然就想，如果他早晚都会失去这个"朋友"，那他们到底为什么又要认识呢？

如果结局一开始就是分别，那曾经拥有过的快乐和甜蜜，又算得上什么？

让他无聊的生命里忽然出现了一个没那么无聊的人，对他来说，究竟又有什么意义呢？

最后一个学期的时间过得很快，仍然是千篇一律的校园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梁池仍旧傻乎乎没头脑，俞炀也仍旧看周围大部分人不爽，整天不高兴，一切看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至少在梁池眼中看来，每一天的生活仍旧简单又快乐。他渐渐跟得上周围人的步调，稍微开始能够融入一点集体活动，上课也能听懂个一知半解，生活好像开始变得越来越美好起来。

可他最期待的，还是每天能够见到坐在他身后的那个男孩儿。

只要那个人在他身后稳稳地坐着，他就觉得无比安心和开心，偶尔大逆不道地叫他几声炀炀，看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也很有趣，他太喜欢上学了，喜欢老师们对他的关心，喜欢同学们逐渐对他的包容，更喜欢背后那个像是保护神一样，对其他人都虎视眈眈的酷酷的男孩子。

那个人会凶他，可也会温柔地拥抱他，他有时候忍不住很想再抱一抱那个人，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那一个星期里让他十分留恋的亲昵怀抱，渐渐离得他越来越远了。

直到某一天，班级里忽然变得非常热闹，他跟着傻笑了好半天，然后大家一起跑出门，在操场上一排排地站着，对着一个叫相机的东西，大喊了一声茄子。

他也跟着傻笑，等到周围的人渐渐散开，一直默默站在他身边的男生忽然拉住他的手，轻声和他说："蠢蛋，跟我过来。"

梁池自然是高高兴兴地跟他过去，只要是跟着这个人走，他这颗贫瘠的脑袋总算是不需要再思考什么，乐颠颠地跟过去就够了。

所有人都会伤害他，只有这个人不会。

只有这个人不会。

他对自己最好最好了。

被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站好，梁池抬头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男生，傻傻地笑道："炀……怎、么……"

"这些，送给你。"

手里被塞进一个很大的袋子，沉沉的，里面好像装了很多很多东西。

"打开看看，喜欢吗？"

梁池立马蹲在地上，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个个掏出来，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蜡、蜡笔……水……水……"

"蜡笔，水彩笔，彩铅……还有这些，是画油画用的颜料，还有这些本子……都是我爸从国外带来的，都是很好的东西，你喜欢画画，应该用得上的。"

"哇、哇……好多！"

"嗯……喜欢吗？"

"嗯、嗯！"梁池高兴地站起身来，立刻伸手抱住他，在他耳边大大地笑着说，"喜、喜欢！"

这次没有再被躲开，梁池就抱得更紧了，刚要再说一声谢谢，下巴忽然被捉住，然后嘴唇上落下一个熟悉的亲吻，却比起半年之前，似乎沉重了几分。

"梁池。"

梁池的瞳孔微微一颤，有点愣神，这是俞炀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明明每天只是蠢蛋蠢蛋地叫自己呢……

"如果以后见不到我了，你会想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