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霜(8)

俞炀觉得，这大概是第一次，他看到这张蠢笨的笑脸，居然并不想开口骂他。

"还……行吧。"

"唔……哎……"

梁池对这个答案好像有点失望，俞炀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见鬼了，居然立刻清了清嗓子，扬着下巴，高冷地憋出来了一句："挺……咳咳，挺好的，我很……咳！喜欢……行了吧？"

"啊……"梁池的嘴角立刻又扬起来，眼睛都笑弯了，"啊啊！快、快乐！乐……生日！"

俞炀看着他手舞足蹈地比划半天，费劲地反复说着那几个字，脸都憋红了，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是魔怔了一样，不由自主地就伸出了手，在他红扑扑的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

"啊……哎？"

手感还挺好……

俞炀感觉胸口一跳一跳的，很奇怪的感觉，有点心慌，可也莫名地兴奋，他任由手指在那张软红的漂亮脸蛋上又捏了好几下，然后意犹未尽地松开手，瞪着对面傻住了的家伙，没什么气势地"哼"了一声。

"我就勉强收下了。"

"嗯嗯！"

"你不许再给别人画。"

"……诶？"

"给我的生日礼物，只能我有，不许给别人。"

"啊啊，嗯……嗯！"

俞炀感觉手指又有点痒，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又抬手掐住梁池的脸蛋，凶巴巴地说："让我发现你给别人画，我就掐你的脸。"

"啊呀……呃……"

"怕不怕？"

梁池被掐着半张脸，腮帮子鼓了一半，笑容有点滑稽："不……不怕、呀。"

居然不怕？

俞炀刚要重振一下雄风，梁池却傻笑着抬手，按住了他掐着自己脸蛋的那只手，憨憨地说："你……不、不会……欺……我……不，欺负……我……"

你不会欺负我，所有人都欺负我，你也不会欺负我。

你对我最好了。

梁池不知道俞炀有没有听懂自己很想说清楚的话，他只看到对面男孩子的脸忽然红了起来，连耳朵尖都红了，眼睛却气呼呼地瞪着自己，好像要吃了自己似的，凶得不得了。

可虽然是这样，捏着自己脸颊的手指，却仍旧是温热而柔软的。

就和后来的很多很多次一样。

而就是这个模样的俞炀，梁池记了很久很久，久到很多年后回忆起来，都像是梦一样。

第5章

之后的日子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上学，放学，打拳，做作业，睡觉，周而复始……当然，在以上日常的中间还要穿插一个随机事件——欺负大傻子。

也不知道这种好像无聊又好像不无聊的日子过了多久，大概到了五年级的时候，某天俞炀忽然发现，自己开始长高了。

第一次实质性地感受到这个事儿，是他忽然发现看黑板的时候，不用再找角度避开梁池的背影了，居然可以直接从他的头顶看过去。

他一下课就凶巴巴地命令那个大傻子站起来，俩人比了比身高，果然……看起来真的差不多了。

“一米六八啦！儿子你又长高了！”

当晚他就让老爸给自己量个子，听到这个数字反倒有点不满：“还不到一米七嘛？”

俞辉哈哈笑道：“你急什么呀？你已经长得很快了，上次我去你们学校，看你比同学们都高出一个头了呢，还不满意？”

当然不满意了，他可不想跟那家伙一边高，他发誓一定要超越那个大傻子！

于是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俞炀就更加卖力地打拳，吃肉，喝牛奶，反正只要他知道的能长高的"秘方"，他都一根筋地认真执行，最后也不知道是哪个偏方起了作用，总之到了五年级下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他以每个月拔出一大截的惊人速度，终于成功超越了之前只能仰头相望的梁大傻子，能心情畅快地低头俯视他了。

“炀、炀……！”

“你叫清楚一点，是俞炀！”

"炀……俞！"

"你才养鱼，你全家都养鱼，"俞炀无语地戳了戳梁池的脑门儿，没好气道，"叫我干嘛？"

"我……作业，今、今天，都……都做完啦！"梁池高高兴兴地甩了甩手里的作业本，又翻开来给俞炀看，"我……自己做、做完！第一……第一次！我能、能……能做完！"

俞炀还真有点意外，立马按住他的作业本仔细检查了一下，惊奇道："可以啊蠢蛋，虽然错了一大堆，但好歹敢写了嘛。"

梁池的笑容立马凝固住，眉头揪起来，可怜吧唧地说："错、错……错很、多？"

"哦，不能说错了很多吧，应该说没几个对的。"

梁池："QAQ"

俞炀已经对他不自觉的可耻卖萌行为免疫了，只顾着认真翻阅手里的练习册，可看着看着，他忽然就发现了一个问题：这家伙好像……对的题也越来越多了？

说起来，他这学期说话就比三年前利索多了，至少不再需要听的人仔细琢磨他到底要表达什么。

不仅说话状态好了不少，似乎理解能力也比以前快了那么几秒钟……之前反射弧能有半个地球长，现在也就延迟那么一两秒，偶尔还能很快给出一些反馈，进步还真不是一点半点。

他这时候忽然就有了一个之前从来没有预想过的认知——这傻东西的脑袋，难道能有恢复的一天？

想到这儿，他突然就精神起来，盯着梁池说："蠢蛋，你今天回家问问你奶奶，你这个傻脑袋是不是能治好的？"

梁池歪歪头，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才说："奶奶一……一直说，能、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