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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尸变(32)

作者:乌春 阅读记录

砰!

朱福钻进地窖后,将木门重重关上。

“顶住门!”万安期喊道。

朱福坐在木门前,以宽阔的后背抵住。

万安期紧张地盯着木门,不停穿着粗气。

木门外只传来了规律的脚步,与咀嚼声。

不知为何,行尸并没有砸门。

朱福搬来几个沉重的木桶,挡在门前。

“你闻见了吗?”万安期问道。

“闻见什么?臭味吗?地窖里又不怎么通风,臭也很正常……”朱福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回答道。

“地窖的味儿我能闻见,是其他味儿……”万安期仍四处嗅着。

那是夹杂在潮湿霉味之中的,十分熟悉的味道,但此时此刻,经过这一夜的动荡,万安期实在是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周大人还点了蜡烛哩……”朱t福坐到蜡烛前,两手护住摇曳的火苗。

万安期走近,看到了蜡烛前的神龛。

原来如此。

“周大人去救太妃殿下了。”万安期道。

“外面那么些个吃人的,还有被吃的,要是不求大神上仙帮个忙,恐怕连这个地窖都没胆走出去。”朱福喃喃道。

“这是什么神像?”万安期问。

“观音。”

“不是观音,观音手里有瓶子。”

“那瓶子呢?”

“没有瓶子,所以说不是观音。”

“那是什么?”

万安期捡起一只蜡烛,凑近看去,鼻子里的味道愈发浓郁。

“殿下,你还记得咱去祭五方帝

汉族传统祭祀活动,东、南、西、北、中五方上帝,又称为五帝、五方帝、五方天帝、五方天神

那次不?”

钱焘拿着砚台,将一颗颗钉子敲进封窗的木板中,一边无心似的问道。

“熙宁九年?”

“殿下你记性真好,就是那一回,到今年差不多……”

“七年又十个月。”

朱长金答道,接着又从木床上卸下一块长条木板,递给钱焘。

“我记得那会儿小官家不满一岁,天儿又冷得要死,宫里的御医都劝你说别去,免得招了风寒。原本官家心疼你的身子骨,想让你在宫中静养些时日,可殿下非要跟着一起过去,还说:每年祭四郊、祀五帝,都乃国之大祠,不可不去。啧啧啧,那年我是个擎罗盖的小黄门

内侍省品阶最低的宦官职位

,每日都跟在官家后头,见过好些个生在名门大户里的娘娘妃子,从来没听过这话……”

钱焘用手晃了晃窗棂上的木板,觉得钉牢固了,便又开始钉下一块。

“你还记得官家怎么说吗?”朱长金浅笑道。

“这我还真记不清了。”

“官家说,若是天下的庶民女子都有你这般谈吐,那些文臣武官便可以告老还乡,大宋交到女子手中便是。”

“官家这话说得……”钱焘感叹道,“我倒觉得,庶民有啥不好?往上几千载,大伙儿不都是黎民百姓嘛!”

“官家如此说,是有他的用意。当年我生下皇子,本应进贤妃,但我出身庶民,祖上也没有显赫之人,封我为皇妃,礼部的册封诏书都不好写……”

朱长金与钱焘相视一笑。

“况且,官家怕我在后宫遭人妒忌,所以即便亲爱,也得装作嫌弃模样。说来这人真是怪,官家宠爱谁,后宫的女眷便一同对付她,在她背后传些妄语;官家厌弃谁,大伙儿又在私底下接济、安慰她,装出一副大度慈爱模样……”

外面的动静愈发吵闹。

冬日的苍白晨光透过窗棂木板的缝隙,一道道刺下,在黄褐色的地板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光斑,宛若傍晚时天上的星。

“殿下,你还记祭五方帝那天,你穿了啥吧?反正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

“嗯……不过是些九品后妃的装扮吧?”

“殿下怎么把最重要的给忘了呢!官家抬爱你,尽管不能让你穿得太扎眼,但还是特意安排了内侍省的王公公,私底下给你备了身好看的首饰……那日你外头穿了件青罗绣翟衣,内里素纱中单,和其他妃子相仿,但首饰却暗藏玄机,蛾扑花纹双头博鬓,方胜花钿装步摇钗,六钿对孔雀衔花冠……”

朱长金听着钱焘话语,时不时点点头,眼中满是暖意。

“我想起来了……”

“我敢说,那天除了皇后,就属殿下你最风光。”

钱焘说完后,长出一口气,靠在木柜上,朱长金也贴着床脚抱着腿坐下。

“总感觉,前阵子还和殿下坐着凤辇龙舆,到哪儿都有百十人簇拥着,这会儿怎么就沦落到这个破地方,马上就变成外头那些东西的腹中肉了呢……”

钱焘抱怨道,脑袋像丢了力气般瘫软在肩上。

门外响起了脚步。

两人听到了撞门声。

尽管钱焘用沉甸甸的枣木箱子堵住了门,但门依旧被撞得一张一合。

钱焘将头埋在两腿间,淡淡的啜泣声回荡在屋内。

朱长金倒是不像钱焘一般沮丧。

虽说事到如今肯定有心有不甘,但能走到今日,总好过烂在老家的泥地里。

她闭上眼睛,一阵晕眩自太阳穴边散布开来。

已经一夜未睡了。

上次清醒一整夜,已是七个月前,为官家守灵时的事了。

那时朱长金想哭,但其他妃子假模假式的哭起来后,她便清醒了。

此刻,钱焘的啜泣声,也让她渐渐清醒过来。

不行,自己不能死在这。

若只是为这般惨死,她当初为何要舍弃一切从家中逃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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