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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尸变(33)

作者:乌春 阅读记录

朱长金长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看着一人高的木柜,又看了眼屋顶上的灰瓦片。

她想起了儿时玩过的一个游戏。

(二十六)·汝阴野鬼

朱长金生在京西路汝阴市井之中,父亲名为崔杰。

崔杰个头不高,但做得一手好木工,常年去汴京为高官富户们钉装木器。

汝州距汴京四五百里,来回就要小半月,算上做工的时间,崔杰一年在家待不到仨月。

朱长金的母亲夜里缂丝、织布,白日里去街上贩卖。

家中无人,年幼的朱长金待得无趣,便常常跟着巷里的同岁小孩儿玩闹。

城外的无人荒庙是他们的主要据点。

破庙里都是些松弛的蛛网,和褪色的神像,原本没什么趣味可言,但顶上铺 的青色琉璃瓦却很是瑰丽,每逢雨后,瓦片都映着亮闪闪的天光。

一日,其中一个小孩儿发现,如果爬到神像肩上,踩着神像的头,便能爬上横梁,掀开头顶上的瓦片,穿过屋顶上的鱼骨梁,便可以来到庙顶之上。

久而久之,他们发明了一个游戏,名叫“捉野鬼”。

小孩中选出一人站在横梁上,手持一根细长的树枝,充作“判官”,其余人爬上屋顶扮“野鬼”。

野鬼上去之后会把拿起的瓦片重新铺上,然后向下面喊:“判官来啦!”示意游戏开始。

听到口令后,判官就开始念顺口溜,大多是他们爹娘爷奶常念叨的。

“月亮奶,白花花。爹打谷,娘纺花。小崽哭哩唧抓抓,买块糖糕哄娃娃。爹一口,娘一口,咬住小娃手指头。又流血,又化脓,眼看小崽活不成。狠狠心,忍忍痛,扔到河里不受穷……”

判官念的时候,屋顶上的野鬼要在房顶来回走,念完时,野鬼便不能再动了。

这时,判官要凭借自己听到的声响,用手里的树枝,去挑下一片头顶上的瓦片。

若是有野鬼正好踩在那个瓦片上,便算作被判官抓了,要跳下来,同站在房梁上的人一起做判官。

游戏玩到最后,若是野鬼被抓光,则判官赢,若是判官连挑三次瓦片都未抓到野鬼,便是野鬼赢。

直到朱长金的父亲病逝,母亲改嫁带她远走他乡之前,朱长金都是汝阴最厉害的野鬼。

她很会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同时也能猜到判官会选择哪一片瓦。

“钱焘,起来,按我说的做。”

“殿下……让我就这么待着吧……实在是太累了……我当初就不该跟着五爷来汴京,不来汴京,就不会入宫,不入宫,我如今好赖也是个唐州的青年才俊,这会儿正……”

钱焘仍是掩面而泣。

“钱焘,你不是想伺候我一辈子吗?”

朱长金问道。

“短是短了点儿,但也算一辈子了,跟殿下这几年,我也知足,要是下辈子又能投身成人,我再伺候殿下……”

“你不是想当内侍省都知

北宋的内侍省与入内内侍省皆为宫城的内务部门,主要人员为宦官与女侍,负责清扫宫殿、服务皇帝与妃子。XX省都知为两省品阶极高的职位。

,到时候骑五色马,披银线红蟒袍衣锦还乡吗?”

“唉,想这事儿吧,谁都爱想,但可命不是谁都有,殿下不是还想当皇后嘛……这些年皇子公主生了一大堆,不还是没成嘛!”

“你我活下去,就都能成,这是我说的,我说的,日后便是官家说的。”朱长金咬字坚定,引得钱焘停下啜泣,看向朱长金。

他在朱长金身边待了七年有余,意识里这位娘娘向来随和宽厚,寡言少语,从未如这般锋利。

“咋办?”钱焘吸了吸鼻水,问道。

“木柜,搬到床边。”

朱长金将上身的大袖一圈圈缠在小臂上,又把下身穿的绛紫色襦裙解下,从当中剪开,缠到两腿之上,再用绢丝束腰勒紧,变为两个裤筒,随后帮钱焘将沉重的木柜推到床边。

“看好门,我上去。”朱长金看了眼屋门。

门缝又变大了些,几根乌青绛紫的手指伸了进来,飞快抓挠着门板,如同被困住的猫。

“殿下,我托着你。”钱焘低下身子,示意朱长金用他肩膀垫脚。

“用不着。”朱长金推开钱焘,站在床上,两手抓住木柜顶,一脚踩在柜门把手,三下五除二爬到了木柜上,旋即又抱住粗壮的房梁,脚下一蹬,身子便来到了房梁之上。t

“砚台给我。”

钱焘将砚台递给朱长金。

朱长金站在木柜顶,闭上眼,朝着头顶上瓦片用力砸去。

粘连瓦片与屋顶鱼骨梁的泥浆与草杆如落石般坠下,弄得钱焘急忙以袖掩面。

一束天光漏了下来,在昏暗的屋中甚是乍眼。

朱长金又砸开几片瓦,随后从瓦片漏洞中钻了出来。

“钱焘,过来!”

钱焘犹豫了片刻,慢吞吞爬上木柜,双腿抖个不停。

“快点!”见钱焘愣住不动,朱长金喊道。

“殿下,我其实一直有事儿瞒着你……”

“你非得这会儿说吗?”

“殿下还记得前年,咱们一块去法华寺求……”

“莫再说胡话了,他们要进来了!”

“我怕高……”

门缝裂开一人厚,一名身材矮小的乐班鼓吹手从门缝处挤了进来。

他的左腮被一根拇指粗的铜笛贯穿,另一端直插进嗓子眼儿。

鼓吹手进屋后,便看到了木柜上的钱焘。

他扒住木柜一侧上下跳动,两只手试图去抓钱焘的脚踝,胸中的喘气透过铜笛,发出尖锐刺耳的蜂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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