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尸变(43)
整个永安县的人都饿急眼了似的,抓到人便啃咬,腥臭气弥漫四周。
庞二娘当下便关了门,但外头刚好路过一队兵士,一个劲儿砸门要进来。
店里伙计怕惹事,便给他们开了门。
谁知,那伙儿兵士进来之后,用桌椅将门窗堵住,随后几刀砍死了男伙计,揪着女子们的头发到处走,令她们把值钱的首饰都掏出来,否则就格杀勿论。
庞二娘服了软,把店里收的铜钱、银两和贵重首饰都拿了出来。
所有人的财物加一块儿,愣是没装满兵士身上的麻布兜子,最后兵士们索性把镀银盘子,和把白铁筑的酒壶也装走了。
天明时,外头游荡的行尸越来越多,那队兵士感觉一时半会儿也走不掉,便玩起了游戏。
他们让女子围成一圈儿,中间放着一个躺倒的酒壶,一个人把酒壶转起来,酒壶停下来时,壶嘴指着谁,谁就要跟转酒壶的人进屋“风流”。
最后,去风流的人越来越多,楼上楼下的屋子都被占满,后面的兵士就拉上剩下的女子,摁在桌上、地上便做起来。
轮到杜新娥时,她被一名年轻的兵士拉去阁楼,剥去衣服正准备快活时,杜新娥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名兵士觉得晦气,令她别笑,但根本止不住。
他认为杜新娥的笑是带着某种嘲弄,便抡圆了膀子给了她几个耳光,打得她嘴角渗血,但依旧没用。
最后,兵士气不过,拿出刀柄狠狠地砸了下她的嘴,旋即离开。
一颗门牙落在了舌头上,随之而来一股温热暖流,她重重呼了几口气,闭上眼昏死过去。
“咱这么搞……是犯了军法吧?”
“你新兵?”
“去年参的。”
“洒家这么跟你说,两年前洒家在灵州,和西夏人打,一个城一个寨子的抢啊……今儿这寨子宋军攻进来了,西夏人便退走,过两日再反过来,每回洒家感觉要退兵时,便和兄弟们去收点好处……“
“难怪……感觉大哥你也不是头一回干……”
“我跟你说,那老百姓看着老实,但最滑头的也是他们,你好声好气地跟他们要点吃喝,他们就说没有,你若是上来亮刀剑,再打他们一顿,这吃喝就有了,你若是上来杀两个,金银珠宝都能给你变出来。”
“百姓不报官吗?”
“有百姓伤亡,那肯定是我们退军之后,西夏人干的啊……”
“汉人和党项人……还是很好分的吧?”
“活人能分,死人也分得清?”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
“你再待两年,自然也就懂了,就像这回,那永安县老百姓死,是因为饥民造反,人竞相食,死的人都是他们自相残杀的,跟咱没有一点儿关系,明白不?”
“这回……还是不留活口?”
“等外头发疯的饥民散了咱们就走……要是日后被这些娘们儿给认出来,还是挺麻烦的。”
“这……”
“咋?亲了小娘子,真香真软是不?不舍得了是不?”
又是一阵哄笑。
午后,杜新娥渐渐清醒过来,听到兵士们正聚在阁楼中,一边喝酒一边侃大山。
一阵熟悉的味道传来。
那是杜新娥之前在烧锅煮饭时t,木柴燃烧的烟味。
她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会在烧锅时裹上母亲的头巾,免得味道侵入头发里。
味道越来越浓。
杜新娥挣扎着爬起来,走到楼下时,看到火苗已爬上了木头桌椅和梁柱。庞二娘端着一桶油来回走动,不断把油泼在火苗上。
火势见涨,粘了油的火苗宛如水蛇一般迅速窜动,歌姬娼妓们听到了噼啪声,纷纷过来看,有拦着庞二娘的,有泼水的,有尖叫的,但火势没有丝毫减弱,反倒越来越大。
兵士们也纷纷下楼来,一窝蜂地端水来灭火。
这火根本灭不掉,杜新娥想。
烟雾渐浓,许多人被烟雾呛倒,趴在地上不停咳嗽。
有兵士推开大门要出去,但接着被行尸捉住啃咬。
杜新娥一路跑到伙房。
伙房里有一缸水,大缸四尺多高,一次灌满井水,够几十号人吃喝半月。
杜新娥记得,缸里是伙计前天刚灌满的水。
她掀开缸盖,褪下鞋子,双脚灵活地踩在缸壁上,像跃起的游鱼一般跳入水中。
火焰蔓延到整栋楼,热浪烘烤,燃烧的木板携带着火星不断坠下。
杜新娥长吸一口气,盖上缸盖,整个身子沉了下去。
她又看见婻婻了。
周舜卿的双肩酸得快要脱力,惟有借着腿上的力,才能勉强推着猛火油柜前行。
这青石板也不知道谁铺的,一高一低,真是个草包。
周舜卿暗自骂道。
永安县尉贪污来的猛火油柜救了所有人一命。
车头处有许多根高低不一的铁管,铁管前燃着一把炬火,当站在左侧的朱福摇动起扇轮开始鼓风时,钱焘在车后打开扳机,车内的猛火油便会喷溅出来,油遇火便燃,经久不灭。
一刻钟前,他们打开地窖门,以猛火油柜开路时,万安期与钱焘纷纷吐了一地。
猛火油的刺鼻气味,与腐肉烧焦的浓郁臭气,令这两个鼻子灵的人遭了大罪。
十几个?
一百个?
万安期已经数不清有多少行尸被烧死了。
很多时候,他都感觉自己踩到了脆生生的骨头,但他不敢低头确认。
朱长金拿着长剑跟在周舜卿身后,手抖个不停。
她手抖并非因为看见许多行尸在火中化为灰烬,而是她注意到了行尸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