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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尸变(49)

作者:乌春 阅读记录

“他原本在汴京行乞,王大人找到他时,他就剩一口气,没想到最后还给救活了……起先我俩都在弓马子弟所习武,但我实在是吃不了一点儿苦,便求王大人放我条生路,哪怕去运泔水都行……”

“所以你后来做了殿下的内侍,这我知道,那郝随呢?”

周舜卿又问。

“其实耗子也跟我说过,让我别把我俩的关系说出去,到时候犯了事会有牵连,但……我想周大人肯定是可以说的,耗子他从弓马子弟所出来之后,便被安排为宿卫,就是看守宫门,后来先帝驾崩,王大人便把耗子引荐给太皇太后,在那之后我就知道的比较少了,他每天不见人影,也不知道都在干啥……”

这样就说得通了。

太皇太后在先帝驾崩后便开始主政,若郝随是他的人,先帝以及“紫泥海”之事,自己不知情而郝随之情,便都说得通了。

“钱焘,我在边军多年,从未见过郝大人那般身手,不必太过忧心……”

周舜卿说着拍了拍钱焘的肩膀。

钱焘长叹一声,虽然仍是忧虑,但脸色红润过来不少。

“郝大人在地窖门前,跟你说了什么?”听完两人谈话的万安期突然问道。

万安期记得郝随在进入宅邸之前,对钱焘耳语了一句。

钱焘扑哧笑了出声。

“耗子他说,五哥,你送活人,我送死人,你看咱俩谁先当上两省都知

都知,官职名,内侍省与入内内饰省都以都知为最高长官。

。”

(三十五)·高粱地

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车轮与马蹄掠过湿土的熟悉响动,令万安期有些恍惚。

仿佛又回到了半月前的光景。

那时万安期刚过完十二岁生日,穿着盈盈姨送他的鹅黄色羔羊皮棉夹袄,跟着送灵队伍离开汴京城。

令他印象最为深刻的,除了棺椁周遭散发的恶臭之外,便是载着棺椁的龙楯车碾压路面发出的吵闹声响。

一行人行至鱼肠似的岔路时,万安期拉住了周舜卿。

“周大人,真的有声儿!”万安期急切道。

周舜卿并非聋子,他也隐约听到些异样响动,但当下他疲累至极,实在没有心力再管别的。

从昨夜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正经东西,喝了点酒还都吐了个干净,更别提为了推车,还磨出了一手水泡。

他除了儿时害麻疹那次,从未这么难受过。

周舜卿如今只想赶紧回到汴京,去酒楼里点上一桌,再舒舒服服睡上一觉。

“我没听见。”他回答万安期。

“周大人,你不要再装了。”万安期直白说道。

“我怎会……”

“你要从一开始,就不这样假装,老官家或许都不会跑出来,这两日也不会死那么多人。”万安期打断道。

周舜卿想要教训他,舌头却怎也冲不开紧紧合着的牙关。

他知道万安期说得没错。

或许,他早些认可自己听到的动静,提前把棺椁处置妥当,后面也不会生出那么多事端来。

不过,这也不能都赖自己,毕竟当时他也问了旁人,除了万安期,他们都说没听见,所以他才会无动于衷。

对了,这事儿主要还是赖郝随,他什么都知道,却一直守口如瓶,但他也是听了自己父亲……

周舜卿正在思索的时候,万安期已经转过头,兀自走开,嘴里还骂了一句脏字。

“殿下,等我片刻……”周舜卿向朱长金打了个招呼,便跟了过去。

两人走后,朱福望着万安期的背影,肩膀连连抽动,像是刚刚搬过重物抽了筋一般。

朱福的嘴忽地鼓起来,仿佛要呕吐。

片刻后,一个响亮的嗝从他口中钻出,他的肩膀也停了下来。

朱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朱长金浅浅一笑,聊做回应,但手里悄悄将长剑拔出了鞘。

她在朱福身前看到了一团浅紫色雾气。

深褐色的黄土地里满是泥浆,一踩便是一个深坑,万安期不断拨开一人高的高粱丛,踩着枯叶与秸秆覆盖的地面,顺着声响一路寻着。

高大的高粱杆被万安期扰动,抖落一片片积雪。

每当春归夏至,槐花枯谢时,万安期都会让盈盈姨去摇动门前的小槐树,散落一地的干瘪花瓣。

每每至此,万安期便模仿小人书插画里的诗人,将双手背在身后,意味深长地感叹道:“六月飞霜!”引得盈盈姨捧腹大笑。

干枯锋利的高粱杆不断划着万安期的肌肤,传来阵阵刺痛,但他生怕跟丢了那股若即若离的声响,不肯放慢速度。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会对那声音如此执着,害怕危险也好,因为好奇也罢,总之他无法像周舜卿一样,当作何事都未发生。

万安期走的越来越快,那股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当他终于穿过那片高粱田时,迎面撞上一个人。

那个人脸面黝黑,身形佝偻,两个眼珠连着紫红的血管,直直垂到胸前。一杆搂草用的草叉横穿他腰间,两根尖头从他肚子里冒出头来,三尺长的木杆耷拉在他身后。

万安期受到惊吓,脚下一打滑,摔了个狗啃泥。

他翻过身,看到那人已经来到自己身前,两个眼珠在他鼻尖上方来回晃动。

“高粱熟了没?”

那人操着浓浓的乡音问道。

万安期坐在地上,双腿向后蹬去,却连连踩到枯黄的高粱杆,不停打滑。

他双手撑地想要站起身,手掌又陷进了泥巴里。

“高粱熟了得赶紧收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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