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尸变(73)
游船跟随河水汇入皇城的护城河,在高耸的青砖石城墙下禹禹前行。
船上的侍卫们哈欠连连,他们见周遭无人,便对了对眼色,陆续回到船舱歇息,只留下三五人充作暗哨。
一块玉牌掉进河水,泛起层层涟漪,一张清秀面容倒映在水中。
那名少年眉目硬朗,身着皇城司玄色官服,独自立于船尾。
玉牌沉入水底,牌上以隶书篆刻的"皇城司"三字渐没于黑暗中。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如鼓点般传来。
少年下意识将手放在剑柄上,直到看见走来的是一名女侍,才放松下来。
"周舜卿!"
小女侍有些焦急,但又怕惊醒正在歇息的人,不得不压着嗓子。
"……周大人……"
女侍意识到自己方才直呼他的大名,失了礼节,又急忙改口。
"陈迎儿?"
少年定了定神,想起这名女侍来。
三日前,他刚刚登船护卫雍王,便撞见她做错了事,被年长的女官训斥。
由此,他记住了这名小女侍叫陈迎儿,只是不知她何时也知晓了自己的名讳。
陈迎儿走近周舜卿身前,不由分说地抓起他的手放在眼前,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看着,手指也四处抚触。
"你……"
周舜卿被她突如其来的冒失搞得有些诧异。
"为何没有茧子……"
她没有理会周舜卿,不解地喃喃道。
此事关乎重大,若是陈迎儿再像从前那样冒失,错怪了那歌姬,得罪雍王,自己怕是要卷铺盖回乡嫁人,给人做妾了。
小心起见,她要找个侍卫,看他手上的t茧子是否与歌姬相同,再定夺此事。
周舜卿的手掌光洁细嫩,不像舞刀弄剑之人,难道真如传闻所说,皇城司里净是些官宦戚里子弟,只会饮酒赋诗,不识刀兵?
不过眼前人唇红齿白,面如冠玉,确实一副花拳绣腿的模样。
周舜卿似是明白了陈迎儿的意思,推开她的手,将左手伸到她眼前,淡淡道:"右弊。"
陈迎儿听人讲过,右弊又叫左利,意思是与常人相反,左手比右手灵光,写字、练剑用得都是左手。
她看着眼前的手掌,深深提了口气。
"夜深风寒,雍王还是早些歇息为好,妾身先行退下……"
歌尽舞毕,歌姬颔首欠身,准备退下。
"小娘子可否留下姓名?本王日后再去拜访,也好知道路途。"
雍王眸子里有些不舍。
"妾身一介风尘,从来没有姓名,今夜能为雍王献曲,已是殊荣倍至,怎还敢念着来日呢……"
歌姬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根金簪,缓缓扎起长发。
"小娘子,可否给本王看下发簪?"
雍王站起身,望着那只金簪,神色惊诧。
她走到雍王面前,递过金簪。
雍王坐下,将金簪靠近烛火,细细看着:"这支金钗从何而来?"
歌姬舔了下唇角,俯下身子贴近雍王:"姐姐赠我的,说是扬州匠师所做,浮雕折枝梅花,工手虽精细,但仅是银簪鎏金,并非名贵之物。"
阵风袭来,给船上的人带来些许凉意。
歌姬方才挽起的黑发再度垂下,遮住了雍王的头脸。
"太快了些……"雍王忽地短叹一声,随之又传出不易察觉的窸窣动静。
周遭的女侍相视一笑,小声议论起来。
"俩人离得那么近,怕是做了些不该做的,说了些不该说的,怕旁人看了去,听了去,嘻嘻……"
"刺客!"
一声惊叫在船舱内炸开,众人顺着声响望去,只见踉跄跑来的陈迎儿站在舱门前,手指着歌姬。
歌姬回过神,环视四周,疑惑地望向陈迎儿。
众人看雍王仍端坐在那里,心想陈迎儿不知又抽了哪门子风,拿那这种事来说笑。
与她熟络的年长女侍紧皱眉头,将她拉到一旁,用眼色示意她别再惹祸。
"雍王恕罪,春日里风燥雨急,迎儿她心火旺,犯了桃花癫,有些胡言乱语,还请雍王莫要往心里去……"
她扯着陈迎儿走上前,噗通跪倒。
陈迎儿是自己从家乡带出来的,本以为两人能在京城混出一番作为,衣锦还乡,可迎儿她屡次三番惹下祸端,若不是雍王生性温和,早不知被打死几回了。
雍王半晌都未做声,想必是真动了怒。
迎儿啊,这道坎儿怕是过不去了。
女侍在心底里暗自叹气。
她叫陈逢儿,是陈迎儿的远房姨母,长她几岁,初到汴梁时,两人都没有像样的名字,得亏遇上位识字的和尚,为两人取名"逢迎"。
不知是不是名字起对了,还是命里带的鸿富,两人都被选进雍王府做女侍,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算在汴梁讨到个生计。
咚!
沉闷的响声打断了陈逢儿的思绪。
雍王的琉璃珠骨碌碌滚落到陈逢儿身旁。
她抬起头,只见雍王目光呆滞,僵直在木椅上,手掌仍做半握状。
陈逢儿打眼望去,雍王的脖颈闪着点点金光。
歌姬的那支金簪,已深深地扎进雍王颈中,遮住了桃花印。
番外·桃花钉(三)
"雍王?雍王!"
周遭的女侍也发现了不对劲,凑上前检查雍王的鼻息。
"雍王死了!"
不知是谁先叫喊了一声,游船上的众人顿时慌乱起来。
泛着寒光的利刃滑过剑鞘,发出清脆振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