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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尸变(72)

作者:乌春 阅读记录

官家素来在意雍王,怕他在游船上寂寞,便花重金请徐琼琼登船献唱。

来的人不是徐琼琼,雍王自然有些不快。

这名歌姬并未辩解,而是径直解下圆髻燕尾,任凭瀑布般的乌发垂散腰间,轻轻吟唱起来。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歌姬时而用她迷离的杏花眼望向窗外明月,如月下翱翔的游隼,时而扬起罗裙,轻踮脚尖随性而舞,似林中小兽。

原本嘈杂的游船顷刻息声,船艄上的侍卫也忍不住透过窗棂,像船内望去。

雍王已然忘了徐琼琼之事,将身子直了起来,轻轻敲打着指尖。

一曲终了,舞姬欠身插手,为雍王行礼。

"琼琼姐患了风寒,托妾身来为雍王献唱。"

雍王还未从方才的境地中抽神,愣了片刻:"本王未见过你。"

歌姬没有解释,反倒不顾礼节歪了歪头。

"妾身也未见过雍王。"

她眼含笑意,面颊浮出两枚酒窝,透着孩童般的俏皮。

雍王皱起的眉头终于松了下来,抚弄着手中的琉璃珠,嘴里念叨着:"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相见欢》乃是唐后主李煜之词,本应婉转哀凉,可叫你唱得却如流萤夜嬉,又似万马齐喑,着实不妙……"

"雍王此话,是嫌妾身唱得不尽如意?"

她眨巴着双眼,直直地望着雍王。

雍王摇了摇头:"本王言不妙,是怕林花褪下春红,天光堕入迟暮,华年消逝之时,美景便再难寻觅。"

歌姬抿了抿沾染着桃红胭脂的双唇:"雍王方及弱冠之年,正值力壮,坐享尊荣。身处盛夏,又在金绿丛中,天下最不该叹息的便是雍王了。"

雍王顿了顿,看着手上鹅蛋大小的琉璃珠,有些哀伤:"良宵越美,便越畏天明。江水东去不溯流,终有一日,本王不再是本王,小娘子也不在眼前,本王又该去何处寻今朝呢?"

雍王言毕,歌姬有些羞赧,微微颔首,再度为雍王献上一曲。

一旁的小女侍烦起嘀咕:"雍王可是出了名的克己寡欲,从未见他亲近女色,怎么今日变了,竟对一个无名歌姬倾心?"

年长女侍答道:"雍王不近女色,只是瞧不上庸脂俗粉,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像雍王这类文人雅士,自是偏重女子的才学。"

小女侍轻叹一声:"早知如此,倒不如最初便从了娘亲,早些去城里学一样玩意儿,今日也不至于做着点蜡的活计……"

"别在这干叹了,叹也叹不出个物什,雍王身后的红烛快要烧干了,快去换上。"

"好啦,我去便是,不过话说回来,若是生得那副模样,随便做些什么也有人捧着……"

小女侍从一侧绕到雍王身后,轻巧地用鎏金铜罩熄灭旧蜡烛,正要立上新蜡烛时,突然刮进来一阵强风,她手中的蜡烛被吹落在地,一路滚到了歌姬裙下。

她没有慌张,反倒想借此机会在近处看看那歌姬。

还未走到她面前,歌姬便将那只红烛拾了起来,交还给她。

侍女楞在原地,看着歌姬,久久没能回过神来,直到雍王轻轻咳了一声,才拿上蜡烛,小碎步溜了回去。

"怎么?难不成把你给羡煞了?"

年长女侍笑道。

小女侍两眼放光,似是发现了个天大的秘密:"你可知,正是伏暑天,那歌姬为何还穿着如此长的大袖?"

"长袖善舞,不穿长袖,舞起来怎会好看呢?"

"不对,她穿大袖是为了遮她的手。"

"为何要遮掩?"

"她虽然生了副俏眉眼,细皮俊骨的,却偏偏长了双男人般的糙手,方才她为我拾蜡烛,被我看进了眼里,啧啧……骨节粗壮不说,手上也都是茧子,不似长在青楼中的女子……"

"嗯……常常抚琴弄弦,也难免弄得一手老茧……"

小女侍眼睛睁得浑圆,煞有介事地反问道:"乐班优人,手上有茧是常有之事,可你见过虎口上有茧的吗?"

番外·桃花钉(二)

夜色渐深,困意袭来。年长女侍打了个哈欠,望着透过窗扉洒在地上的银色月光,敷衍道:"兴许人家平日里有别的雅致呢……"

小女侍也被困意传染,打个哈欠,倚靠舱壁上,喃喃道:"什么雅致也磨不到虎口那个地方,倒是船外那些个人高马大的侍卫,常年使刀剑,虎口才有一层的老茧……"

年长女侍笑了笑,眯起眼睛:"女流可做不来侍卫……"

小女侍撅了下嘴:"切,又不是只有侍卫才能用刀剑……"

一句无心之辞,令两人猛地想到些什么,困意陡然散去。

"莫非……"

临近子时,四方城门早已闭上,按前朝律历,正是城中宵禁的时刻。

但汴梁城却是个贪恋欢愉的莺燕,非但没有入睡,反倒比白日里更加吵闹。

曲折逼仄的巷道里挤满了吃食摊子,一名妇人背着熟睡的婴孩,熟稔地支起一口油锅,生火、下料、捞起、浇汁一气呵成,炸肉的香气引来一众老少。

青衫醉鬼抱着酒葫芦,摇摇晃晃地漫步在金水河畔,没多久便靠在柳树下,披着墨色的天穹睡去。

皓月当空,河面上泛起波光,一条条驳船早已靠岸,金水河陷入了不常有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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