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以继日(27)
结束之后,严冬背上书包匆匆离开,等荀阳去放书包的地方准备拿东西走人时,发现椅子上有一盒东西,像是刚刚严冬遗落的。
那是一个五厘米厚的小铁盒,他打开盖子发现,竟是一盒水浒卡。
关键是,第一张就是“浪里白条”张顺!
这整整一盒卡片……是严冬不小心落下的吗?还是……其他同学的?
荀阳本想交给老师,可是那样的结果大概会是整盒卡片都被没收。
更何况……里面那张“浪里白条”实在太诱人了……
卡片上的张顺稳坐在水中,手握五股叉,眼神凌厉,气势逼人。
他想起了二豪夸自己水性好的羡慕劲儿。
思量一番,他还是打算先把小铁盒带回家,第二天再拿过来,看看是谁丢的。
回到家,荀阳拿着父亲的放大镜,仔细欣赏着这张英雄卡,越看越喜欢,正想着要不要去找二豪,给他也看看,几个警察上门了。
“这是荀德光的家吗?”
说话的是其中最年长的一位警察,看起来四十出头的样子。
“是……怎么了?”
“我们怀疑他抢劫强奸,请配合我们调查。”
正在干活的母亲连忙围上来,手掌紧张地在围裙上不停地蹭着水渍。
“你……你刚说什么?”
“我们接到报案,荀德光有可能犯了抢劫强奸罪。”
母亲两眼一黑,差点晕倒,荀阳赶紧扶住她,两手捏紧了她的手臂。
“怎么可能……他……他昨天回老家还钱去了啊。”
“是前一阵的事,受害人刚刚才报案,也提供了物证。”
警察问清了他们老家是哪个县后,转身对后面的年轻警察小声说了些什么,对方便立即离开了。接着,他们就把荀阳母子请了出去,拉起警戒线封锁了小仓房。
没过多久,技术科的人从屋子里拿出一副厚重的金耳环,装在物证袋里交给了那位年长的警察。
“头儿,受害人提到的耳环。”
“收好,如果受害人说的属实,这上面会有她和荀德光二人的指纹。”
荀阳和母亲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对他们从未见过的金耳环,不敢相信他们最亲近的人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
“警察,一定是搞错了,一定是认错人了,我家德光是老实人,不会干这些的……”
母亲带着哭腔,上前拉住警察的胳膊。
“嫌疑人有没有犯罪事实,我们会调查清楚。您也配合我们,做个笔录吧。”
说着,他们前往厂子里,警察也想顺便询问一下厂子里的其他工人。
荀阳一个人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警察终于走了,石材厂老板也来了。
“阳阳他妈,你说这事儿整的……现在这个警戒线一拉,你们住哪去啊。听说你们桥南的平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要不要我今晚就送你们过去啊。那个……明天有个重要客户过来参观,你们在这儿,警察老过来,我这生意没法做啊……”
说着,石材厂老板从怀里掏出1000块钱,塞给荀阳的母亲。
“这是我一点心意,不管老荀有没有事,你们都不用还。当然,咱们都希望老荀没事。”
母亲两眼无神,无暇其它,但也下意识推掉了那些钱。
她懂对方的意思,眼下,他们不适合住在这了,反正要走,那就趁早走吧。
“那我收拾收拾……麻烦你帮我们拉点东西过去……”
石材厂老板一听,立即抬起警戒线,冲进去开始搬运大把的物件儿到他的皮卡车上,恨不得一次性全部搬完。
他们一家人没多少东西,一车都没装满。
丈夫亲手做的家具,自己手工缝制的碎花围帘,儿子上周刚换的电灯泡,她一件都没有带。
车启动的时候,荀阳透过车窗看着那间承载了他所有温馨记忆的暗室,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个不被人放在眼里的小仓房,是他第一个家,也是他最后一个家。
那个他最温暖的家,从此便没有了。
他希望父亲能快点回来,洗清嫌疑,他们一家人虚惊一场,高高兴兴地住新房子。
可是父亲失踪了,再也没有回来。
父亲这次出门之前,荀阳正在家里的“小太阳”下念那篇林海音的《冬阳·童年·骆驼队》。
大概是看着在暗室的灯下刻苦好学的儿子,心里感慨,父亲借着课文的题目忍不住多说两句。
“‘冬阳’这个词儿好,阳阳,你看,冬天再冷也会有阳光,午夜再黑也可以有光亮。冬天的阳光可以消解冰雪,午夜的灯光可以赶走黑暗。”
“那灯坏了咋办。”
“那就……在心里开出一束光。心里的光不灭,前面的路就不黑。”
这是记忆里,父亲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杳无音信,已经10天了,什么样的传言都有。
荀阳已经不敢去学校,同学们喊他强奸犯的儿子,他们拿父亲刻的小石雕砸他。
越来越多的人证表明,父亲最近的确在四处借钱,有充分的抢劫动机。
受害人可以清晰地说出父亲下腹处黑痣的位置,还有父亲作案后遗落的外套;就算没有这些,那对化验出来有父亲和受害人指纹的金耳环,和父亲的“畏罪潜逃”,说明了一切……
之前的工友、邻居,都开始疏远他们,嘴里还说着“外地人,不可信”。
有人朝他家门口泼粪,有人朝他们身上吐口水。
荀阳不明白,为什么曾经的暗室,窗户那么小,他们的日子却那么亮堂;如今的房间窗户那么大,他却只觉人生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