拟云(99)
电话联系上白昼,谢芸赶过去时,白爸爸吃了药刚睡下。
她路上在餐厅打包了两小碗南瓜甜粥,两人在外面的桌上分吃。
还没吃完第一口,白昼扑到她肩上,小声地哭起来。
谢芸有过送老人离世的经历,这种时候,任何言语上的安慰,都比不上一个稳靠的拥抱。
她揽住白昼单薄的背,只需陪白昼熬过去,无需多说什么。
不知这样相拥了多久,谢芸的手机在桌上震动,是齐颂徽的来电。
她把已经睡着的白昼交给屋里的看护阿姨,拿上手机出门接听。
陈静醒了。
谢芸去看她之前,到花店里买了一束黄色康乃馨,齐颂徽又打来电话,说他们现在在湖边等她。
“为什么还来湖边?好危险。”
半小时后,谢芸在湖边找到了陈静和齐颂徽,见面就差点吵起来。
齐颂徽看看坐轮椅的老人,委屈似的,“您要给我作证,不是我要带您来的。”
陈静靠着椅背,爬满皱纹的脸堆满了笑,“他说得对,是我坚持来这里。你们不觉得,这里空气很好,视野也很好吗?”
她仰头望夜空的星辰,模样落在谢芸眼中。
谢芸一下就想到之前的自己,奶奶去年离开,在天上过得好不好,恐怕这也是病重的陈静现在所好奇的问题。
“这是礼物吗?我帮你拿去房间。”
齐颂徽接走了她手上的黄色康乃馨,握住她空出来的手,搭到了陈静的轮椅背上。
“那,你帮我照看她。”
他抱着花走远,背影消融于漆黑。
阵风拂过,初夏的槐花香气,在周围浮动,沁人心脾。
谢芸弯腰,为陈静整理薄毯,听见陈静喊她小时候的乳名。
“阿芸啊!”
泪水决堤,只在一剎那。
谢芸抱紧陈静,看见她眼中同样含泪,嘴角颤抖,低声念叨,“……谢司书那混蛋死得好!他一死,你就安全了……我可怜的阿芸!”
坐在石凳上,谢芸听完陈静的讲述,拿齐颂徽给的手帕,为陈静擦了脸。
而她自己脸上的潮湿,已经被风干,微余刺痒。
齐颂徽发微信问她和陈静聊得怎样。
她没回复,一抬头,见他沿着湖岸,远远朝这边走来。他带了两位专业护理,她们先送精神疲惫的陈静回去休息。
“要不要去我那儿坐一会?”齐颂徽递给她薄披肩,是一条香槟色的无花纹款式。
也许,他买了它很久,一直带在身边,就等着像今晚这样的机会,拿出来送给她。
“我生日是六月二十二,不是今天。”
谢芸故意与他说笑,却没拒绝他的披肩,她把它轻轻搭在肩上,“我去你那儿喝口水。”
她想的这个理由,真够拙劣。
“我还煮了点粥,你可以陪我吃一碗,但是我没准备酒。”
齐颂徽把胳膊屈起来,朝她抬高,等她来挽住他。
她把手穿过去,皮肤与他的西装磨蹭。
他的掌心搭在她的手背上,慢慢收紧,“如果你想喝酒,我现在让人送来?”
“不喝了,你不能总是纵容我!”她说。
齐颂徽低笑,“这怎么能是纵容?在离婚之前,我们是夫妻。我不可能让你饿着肚子,睡不好觉。”
房间不远,穿过廊道就到了门前。
谢芸进屋,坐在小茶几旁边,花瓶里的粉牡丹没了,换成两支依靠彼此的佛洛依德玫瑰。
艳红的色泽,染在她的眼底,其后是齐颂徽忙碌的身影。
他在厨房盛粥,但不着急端过来,接着,从酒架上取一瓶红酒。
“是我记错了,我以为这里的酒架上没有酒。”
“哪是记错?你是故意的!”
谢芸啜饮一口,把高脚杯放在茶几上。
她跪坐下去,歪头,透过杯中的酒,看对面的他。
他这会儿脱下西装,长袖衬衫的袖子折高,撑在桌沿。
明明视线与她相会,却不说话。
“老实讲,你还是笑起来更帅。四年前,我被你的笑骗住,才决定追你。”
她难得放下戒备,和他轻松地聊聊过去。
但即使在这种时刻,她也必须小心再小心,不可牵扯到过世的奶奶。
“已经醉了吗?”
齐颂徽探身过来,要从上方拿走她的酒杯。
她也伸手。
他拿酒杯,她揪他的小指,像个玩性大起的孩子。
不觉,眼前又模糊一片。
她揪着他不松开,“其实我生日不是六月二十二……奶奶那天在湖边捡到我,就把我生日定在那天。她和我没有血缘关系,待我比亲奶奶还亲……谢司书欺负我,奶奶一直在帮我想办法……她送我读寄宿高中,十八岁送我一栋楼,催我迁户口……还帮我……”
话音中断,谢芸在安静中越来越确定,她无法告诉齐颂徽最后一个秘密。
那日,奶奶在湖边指认齐颂徽,非说他是她没嫁成的白月光,还给了谢芸一本旧日记,诱导谢芸盯上了齐颂徽。
四年大学,再加一年婚后,谢芸没怀疑过‘si’的真实存在。
直到刚才,陈静告诉她:日记是伪造的,白月光也是假的。
奶奶欺骗她去追齐颂徽,只是想在离开人世之前,帮她寻找足以对抗谢司书的可靠之人。
为了考察齐颂徽,奶奶每天都到湖边蹲守,每天都在暗中观察。
经过一个月的考察,身家优渥、品行端正、长相周正的齐家独子,齐颂徽,被奶奶敲定。
这便有了后续的所有故事。
谢芸为了这个虚假的‘be白月光’,付出漫长的追逐,和齐颂徽产生了割舍不断的情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