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乌金(12)
“你说,我给她开多少待遇合适?”
季庭柯一下惊醒。
他动了动僵麻的半身,手一松,手机落回床上。
又是一声,从手机里传来、自说自话:“多了,也不合适。她只会用刀,就算跟你性质不一样,就算算作全职,也只能顶个杀鱼的活儿,还得你教她做面。”
原来不是梦。
在手机铃响后,季庭柯无意识地接了电话,屏幕上还沾着耳侧濡湿的汗。
不知道在跟谁较劲一般,他语气中,淡漠又带了点狠戾:
“那就给她少发点。”
他知道,罗敷从来不是图钱。
图什么?
没法细想。
再往深里追究,就会想起她玩味的笑,以及“一个女人千里迢迢…能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啊。”
史老板爱听的就是这句话,他卸了劲。
“你那边怎么样?厂里有消息了吗?”
昨夜窗户没有关紧,漏了条缝儿、阳光窜进来,斜映在门框里。季庭柯挡了挡眼。
“还没通知。”
他掩紧了窗帘:“不过也快了。”
“通知下来后,得回去吧?”
季庭柯:“嗯。”
对面哼笑了一声:“还是你小子,要钱不要命。”
“走之前,人给我调教好——怎么拉条子、怎么做面,不是什么难事,别给老子开天窗了。”
季庭柯答应了。
他没有说的是,从直觉上来讲,他认为罗敷也不会呆太久。
尤其是在自己走之后。
又或许不必要等那么久。她很快会露出马脚,露出真面目。
季庭柯静了静,他走下床,耳朵贴向门内。
外头有细碎的动静,像是碰过水的赤脚踩在冰凉地砖,有回响、余音。
他一下推开了门。
门外,罗敷在客厅里甩着膀子乱走,一头长发松松捆在头顶,肤色透得能窥见底下青筋。她嘴里叼着牙刷,白沫子从嘴角溢出来。
季庭柯稍稍顿了一下,他注意到,阳台上那块小小的、黑色的布料不见了,只剩个空荡荡的晾衣架。
取而代之的,罗敷宽大的t恤领口露出一根眼熟的黑色。
她歪了歪头,似乎是刚注意到他,顺着他的目光:“早——你在找什么?”
季庭柯扯了下嘴角,没有流露出旁门左道的想法,只是不动声色:
“找你。”
*
做面食有什么难的——
罗敷也是这样想的。
在季庭柯指着角落里的面粉袋子:“这是中筋面粉,两人份差不多是240克,盐1-2克”之后。
她留给他一个静默的侧脸。
“呛。”
“那就加水。”他指使她。
“水是面的一半,一点一点加,直到没有碎面为止。”
“然后呢?”
“手握成拳。”季庭柯捏过她的腕子,几乎一触即放地,将罗敷拳头顶端抵上面絮。
“揣。边揣边折迭。”
“揣成团之后,再三醒三揉。”男人简明概要,递来手边的不锈钢盆。
“放盆里,加盖保鲜膜。醒半个小时、揉一次,重复三次。”
罗敷掌心沾了面粉屑子,她摸了把鼻子,梁中一道明显的白杠。
她一字一句:“我不会揉,你揉给我看。”
又撒谎了。
其实初遇时,她就注意过季庭柯揉面。
像在表演艺术,他用小臂发力、掌根按着面,手心捏揉,头颅趋于向下,额前细碎的发垂下、遮住半张脸。
是安静的、面无表情的、趋于轻松、不需要耗费太大力气的。
很性感、很涩。
季庭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面又扔回了不锈钢盆里。
罗敷比了上去,她冷淡地白他一眼:“我不知道要用多大力气。”
温热的、宽大的、有些粗的掌心覆了上来。
紧贴着她的手掌,猛地向下一按,带了泄愤的力道,罗敷听到自己的手掌“嘎巴”一声。
“这样的力道。”
他就在她身后,虚虚半拢着,似乎能窥见衣服领口、更深处的地方。
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兔子洞一样,另一个世界的终端,意味着更加庞大而完整的叙事、更多的线索与谜题。
季庭柯终于确认那块黑色小料子去了哪里,顺着罗敷修长的颈子、突立的锁骨向下,更幽暗的角落。
他终于失了淡定,没再继续和她犟,一把将小不锈钢盆夺过来。
罗敷不明所以。
他说,“我来吧,上午一单都没做。”
“噢。”罗敷哼了一声,又反问:“那我干什么?”
“外卖平台接单。看看上午有没有单子——”
罗敷不知是不是看穿了什么。
斜睨他一眼,走出小厨房。隔几秒,她的声音再次响起。
“有。”
“一个小份的鱼加面。”
“好像是…豆街,煤一中家属院的。”
其实地址是哪里,完全是不相干的事。
但罗敷念了出来。她声音放轻,眼见着季庭柯忽然扔下了面团、干着手走出来,他摘下来口罩。
那股子暧昧的气氛蒸腾在昏黄的灯光下,又钻进了锅里,被加热得化散开。
“再说一遍,哪儿?”
语气里压着欲来的风雨、酝酿危险的雷暴。
罗敷重复:“煤一中家属院。”
连着自动接单的小打印机指示灯闪烁,男人伸t手按了“走纸”。他将前端,第一张撕了下来——
外卖平台商家版,商家可以在后台看到顾客的部分身份信息。
虚拟号码
姓名:郝国平
地址:煤一中家属院一单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