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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乌金(19)

作者: 猩红新娘 阅读记录

*

季庭柯单方面挨了一顿揍的事, 很快传到了更多人耳里。

有鱼加面馆的老板,在电话那头啪嗒啪嗒抽着烟,牙关咬着烟屁股,含糊不清地:

“你小子。”

天光已经半亮,季庭柯坐直身子,他说:“耽误不了事。”

他半残。店里一个瘸子,一个外地来的蛮子,老板忧心忡忡,烟抽了一半,心不在焉地掐了,问:“哪儿来的仇家?”

季庭柯撑着床边往下挪,语气平平:“过去有些旧怨。”

“找不上店里吧?”

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钻进来,激起粉尘、在光的直射下原形毕露,飘飘然地游荡在半空中。

“不会。”

他无所谓地,“就算有,那也是在店外面。”

在外面挨一顿揍。

在外面闷不吭声地受了。

老板勉强满意了答复,失笑、还是一句。

“硬骨头。”

还有,一早没来得及跑各家送水货的汪工。

他精力充沛地砸门。全然不顾来开门的罗敷,忽略她阴郁得、几乎要滴出水的脸色。

年轻人杵了俩齐肩高的拐,拐脚拖在地上。地砖都被剐得:“呲啦——”

“呲啦——”

季庭柯被吵得开了房门。他虚虚倚在门框,受伤的那条腿不受力,微微点着地。

汪工一看就受不了,半张着嘴。

在他抬高声音前,季庭柯捏着肩、匆匆把人丢进了房间。

俩根拐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汪工挣扎着拖进来,声音像焖进锅里收汁儿。

罗敷盯着地砖上,被拐剐蹭的一条痕迹。

她用鞋跟跟着磨、磨到季庭柯门口。

一门之隔,男人轻轻用手肘怼了两下门。

暗含警告地,逼着罗敷原本凑近的耳朵、离得更远。

等脚步声远了些,上身藏蓝色工作服、下身深灰色工装裤的汪工掸了掸灰——

他不敢坐到季庭柯床上,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矮了一头,更便于去撩季庭柯的裤腿。

青紫的、沁着红花油的颜色,肿得老高。

年轻人唏嘘地“嘶”了一声,他问:

“谁干的?”

季庭柯支了拐,半撑在腋下、试探着走了几步。

他压低了声音。

“老叔。”

汪工纳了闷。他一个打挺、又站了起来:

“老叔,不是迄今、还住在煤一中那儿。”

季庭柯微一点头,他没有否认地:“嗯。”

“昨天,我去家属院了。”

汪工心里一惊,他弯下腰、为季庭柯卷下裤腿的动作幅度更大,不小心碰到伤处,男人淡淡地、闷哼了一声。

一时无言。

汪工难得严肃,难得敢硬气地,一点点压下目光。

他问季庭柯,是不是最近的日子太舒坦了。

“你知不知道,煤一中那儿、有多少人想让你死。”

季庭柯仰回了床上。枕头盖在脸上、他不去看汪工的表情。

他说:“我去看看小响和嫂子。”

家里冷气调得很足。汪工却还是热得抹了把汗,他低声地揭穿季庭柯:

“是去看小响和嫂子,还是看那几个埋土里的?”

他慢慢地眯起眼睛:

“你该不会,又给他们送钱了吧?”

季庭柯没吭声。

良久,汪工幽幽叹了口气。

他这会子也不叫“哥”了,连名带姓地:

“季庭柯,做人光凭有良心,是活不下去的。”

他轻声到音调几乎从肺里飘出来,稍一用力就散了:

“你没听说吗?赔偿款早就下来了。一条人命百八十万的,不缺你杀鱼、煮面换来的那点仨瓜俩枣。”

“有些责任不是自己的,上赶着扛、也没人领情。”

他苦口婆心,季庭柯沉默着、配合点了两下头。

也不知是敷衍,还是真的体会到了。

倒是生硬、蹩脚地转了个话题。

季庭柯捡了从掖下再次滚到地上、汪工带来的两根拐。

他有些粗的指腹来回摩挲着拐,按着它的最上层。

“这拐,哪儿弄t来的?”

汪工说:“是家里姨婆的。上一次,她晒豇豆从楼上摔下来——豇豆五块钱三斤、拐一下去了舅公二百。我寻思,真金白银买的,放在家里、没人用也是积灰。”

季庭柯仰过头,道了一声谢。

沉默之间,他淡淡地吸了一口气:

“还有个事,想请你帮忙。”

汪工是打光棍儿的小年轻。他没了父母、没有牵挂。一般下班了就跑去打桌球、隔三差五地撸串吹啤酒,日常攒不了几张钞票,狐朋狗友却能拉出一串。

在和季庭柯相熟之前,还险些、为了一些浑事儿去蹲号子。

但这差一点的号子,蹲的不是西山的、而是韫城的。

季庭柯过去从来都没有细问过。

只是眼下:

“你对韫城,了解有多少?”

洗头的妹、按摩的柔软足底、多加的钟。

汪工没敢说实话,两根手指搓在一起、随便捏了两下。

“一小咪咪。”

一小咪咪了解程度,外加知道罗敷来自韫城、郝国平在死之前去过韫城。

这三样,什么都说明不了。

哦,对了。

他还有租房合同中、罗敷的身份证复印件。

上面写着她的住址。又或许,只是曾经的住址。

:幸福里小区。

季庭柯在地图上查询过,那个小区还在,没有被拆除、拓宽成商业圈。

只是有可能——

季庭柯托汪工跑一趟。

一为罗敷、二为郝国平。

汪工有些虚地,发出低低、短促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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