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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乌金(57)

作者: 猩红新娘 阅读记录

五点多一刻的时候,罗敷终于睁开眼。

她扒开眼皮,看清了自己眼底的血丝。

用十分钟、换了身葱绿色的裙子,耐不住烦躁地、去洗了把昏沉的脸。

一开门,前台那个叫“陈可蒂”的女人,恰好从一层最尾端的房间里跑出来。

一手拎着水壶、耷拉着拖鞋一路小跑着灌茶瓶,见到罗敷,她尴尬地抬了抬手。

“早。”

罗敷刚睡醒。素着巴掌大的脸,下巴尖尖地戳在衣领正中,没束到皮筋里的鬓发乱翘,气息也柔和几分。

她也说:“早”。

撇过眼去,并没有和陈可蒂计较昨天的乌龙。

“退房吧。”

陈可蒂放下茶瓶,烫过的指尖捏着耳朵,她愣愣地站在原地。

“这么早啊…就来。”

她的眼角余光瞟到,那看上去冷热不进的女房客,指尖攥着房卡,眼睛却盯着自己那间、未来得及关上门的小室。

她的目光落在房间正中,前方供着两只苹果的佛堂之上。

龛里奉了一尊闭目的像。美须髯、配长刀。

“你也…拜关二爷?”

陈可蒂正在操作、给对方退回押金。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也”字,随口应着:

“这叫关帝圣君,迦蓝菩萨。在西山当地,关二爷又是'傩神',死后自当成鬼雄。傩神老爷——杀瘟神吶。”

罗敷笑了笑,不知是没信,还是联想到什么、被对方夸大其词的语气感染到。

她拎着行李,长发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

比来时更利落。

依旧是一个人、一杆枪。

在走下“可蒂”酒店最后一个台阶时,陈可蒂忽然追出来。

她手里抓着只苹果、不太自然地塞到罗敷掌心里。

“这是供果,很好的。路上吃。”

罗敷抛了抛苹果。她想到季庭柯曾经敷衍地、给迦蓝菩萨上的那三根烟。

嘴角顺势勾了勾:“谢了。”

*

陈可蒂给的那颗苹果,在半小时后、被罗敷带到了高铁站。她一直捏在手心里盘着、期间也去冲过水——上面的蜡油都快被糟践没了。

后来,那颗苹果又被女人带上了高铁。

她来西山时,是在一个周五,雷暴天,雷击得半个后儿坪都跳了闸。

她走的这一天,是周一、又是个艳阳天。

高铁上冷气很足,沉稳的女声播报:女士们,先生们,欢迎乘坐G***号高铁列车。

罗敷绕过出差的上班族、出游的老人,她的座位、窝在靠窗的最里侧。

未出西山,周围还是有些拗的口音萦绕。

什么“早来”、“长圆

无论如何

”、“咿呀耶

表示惊讶的语气词

”。

所有人都垂着脑袋,盯着巴掌大的荧蓝屏幕。

不是罗敷不想看手机——

高铁刚运行、她的网速不佳,数据网那一栏始终囫囵着、转了大半天。

罗敷重启手机、恢复网速是在半小时之后。

早七点,她终于滑开手机。

在临出西山的边缘,在同城热议里,敏锐地捕捉到一条新上的、讨论度愈发暴涨的新闻:

很会起名。

盛泰瞒报——安全工程师逍遥在外,揭露家庭工坊其中密辛

罗敷敢肯定,在前一晚,甚至是自己上这列高铁前、发车前,这条所谓的新闻报道,都没有剖露的蛛丝马迹。

它像是为了避开她,专程等着她先一步离开西山一样。

其中,证据凿凿。

借着爆炸事故余威未消——盛泰轻合金工厂中,有多名工友联合上书,力证该工厂在生产制造方面多有不当之处:譬如未尽到提醒防护责任,导致多名工人确患尘肺。其股权所有者在事发后规避风险、逃避责任、钻法律的空子。千方百计,多管齐下,未曾给予任何赔偿、治疗费用。

这是其一。

其二——

据知情人曝光——盛泰轻合金工厂出现影响如此恶劣的爆炸事故,其安全工程师未曾受到任何波及。只因其与盛泰实际控股人季淮山为父子关系,桩桩件件,直指:

季淮山与季庭柯。

报道里说的都对。

只是隐去了,最重要的、也是罗敷前往西山以来一直调查的,郝国平那一环。

那最重要的一环,被人护住了。

罗敷眼睛有点发酸。

她移开目光,咬了第一口苹果。

不知道陈可蒂什么时候买的——果肉已经放到发软,最表层染了一层香灰味,越往里越涩。

它仿佛被迦蓝菩萨吸干了汁水,到她手上时,只剩个干瘪的躯壳。

但罗敷还是吃完了一整个。

仅剩的果核放在手边、她沾着汁液的指尖点着手机,播出那个熟悉的号码——

无人接听。

又翻出微信聊天界面,手有些不稳地、打出一行字。

“这也是你的计划之一吗?”

她发不出去。

回应罗敷的,是一个红色、戳目的感叹号。

季庭柯把她拉黑了。

刚吃下去的那颗苹果在胃里翻江倒海。胃酸、牙酸一同涌上来,罗敷发出巨大的、一声干呕。

她匆匆撑开了高铁上的清洁袋。

在她低头的瞬间,大脑皮层充血的不适感、晕眩感涌上来,她当真吐了一口苹果的残渣。

有列车员过来,低声慰问。

罗敷只说:“我要下车。”

人声很杂。

都砌在耳边,罗敷听到有人慌乱、有人镇定,有人很官方地:

“下一站到站时间在十分钟之后”

“您可以提前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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