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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乌金(56)

作者: 猩红新娘 阅读记录

像摆在金店门口一排的漆色工艺品,塑成蛋的形状,被敲打一番后爆裂出糊住嗓眼儿的闪粉、彩带,气氛澎湃。

从她身上下来的一刻,季庭柯眉间就萦了层淡淡的死气。

好像随时准备就义、向生活妥协。

他问她:“明天,几点的车票回韫城?”

罗敷说:“明天一早,六点多。”

季庭柯收拾着裤子上一片狼籍,他的动作一顿、将那刺着“盛泰”的工服又翻面过来。

漫不经心地:“挺好。”

在男人穿戴整齐、即将推开门的前一秒,罗敷叫住了他。

“季庭柯。”

“嗯?”

“你需要我留下的话,我也可以留下来。”

“只要你一句挽留。”

意料之中地,季庭柯拒绝了她。

他背对着罗敷,固执地没有回头。

他说:“已经足够了,罗敷。”

“有一句话,叫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还有说,不要介入他人因果。”

“你莫名其妙地插了一段路进来。够不礼貌了。”季庭柯微不可见地笑了笑。

“接下来的路,该我自己走了。”

罗敷的声音被闷在了房间里,在季庭柯“砰”一下关上门的上一刻:

她听到了门外、前厅里,辗转缠绵的女声吊稍的调儿,唱的是——

人生何处不相逢。

***

回到前台后,陈可蒂又拧开了自己的收音机。

广播正好切到音乐,恰好是那首“人生何处不相逢”,陈慧娴演唱的版本:

你我在重迭那一剎,

顷刻各在一方,

纵是告别也交出真心意,

默默承受际遇,

某月某日也许再可跟你,

共聚重拾往事。

女人捕捉到,自罗敷所订的房间门口传出的、摔门的动静。

想到自己先前偷听、或许被发现的可能性,陈可蒂心虚地不敢抬头。

恰好错过季庭柯,那复杂、深沉的一眼。

他似乎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等待的时机,终于降临。

在走出酒店后,季庭柯拨了个电话给汪工。

下工时间,对面似乎在磕瓜子,唾沫星子乱糟糟地飞,很高声、粗嘎地:“季哥——”

季庭柯把手机离得远了些。

他蹙了一下眉,脚底碾着水泥地上的碎石,声音稍稍平静:

“我今晚,有事不回宿舍。”

汪工一愣,半拉瓜子皮塞在牙里,他较劲地用舌尖剔。

“啥事?”

季庭柯按了按额头,他离“可蒂”酒店的照片还不远、红绿的霓虹灯闪在眼下,他闭了闭干涩的眼。

“罗敷来了。”

汪工吓出一个巨大的嗝。

他记得季庭柯今天穿的是条灰蓝色的牛仔裤。

有裤链。

他不可抑制地联想到前些日子,还在罗敷手心里没有翻出筋斗云的季庭柯。

他被蹭开的拉链、恼羞成怒地捂兄弟的嘴。

汪工意味深长地“喔——”了一声。

季庭柯及时叫停,有些不自然地:“别贫嘴。”

他问:“在宿舍?”

汪工说:“在宿舍。”

“旁边有人吗?”

那卡擦卡擦嚼瓜子的动静咽下去了,汪工从床上赤着脚下去、微微带了点门。

他的后背贴着门,很轻声地:“没呢。”

“曾翔在放水,老东西在洗澡。”

季庭柯不可闻地呼了口气,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尽可能地放空头脑。

他说:“在我的枕头下面,有一个EMS的档案袋。你帮我烧了吧。”

他还是那副平淡的表情、声音压低,二次叮嘱:“一定要烧成灰、烧干净了。”

“别让别人看见。尤其,是曾翔、季淮山。”

汪工答应得很痛快。

趁着宿舍里只有他一个,他抓着时机、摸上了季庭柯的床。

男人的床上只有床被子,单薄的枕头。

汪工手里还沾染着洗不清的鱼腥味,他探到枕头下方,摸到了档案袋。

曾翔随时可能回来,他本该直接藏在怀里,依季庭柯所说、带出去烧了。

但汪工没有。

他挡不住汹涌的好奇心,忍不住抻开了档案袋,捻着几张纸、探出了头。

时间有限。

汪工只来得及扫了一眼。

只一眼。

年轻的男人震惊地呆在原地。急咻咻地四下望了望、连门外也看了——

没有人躲着偷听、偷看。

他夹带着档案、藏在衣服里,又掏了只打火机,急步往外走。

等放完水的曾翔回来——男人发现宿舍里没有人,他踩着湿了水的拖鞋,恶作剧般地、往季庭柯床上猛踩了两脚。

但那一晚,季庭柯、汪工都没有再回来。

宿舍里只剩曾翔、和另一个老工友。

夜色更深。

像蛰伏了一头猛兽、嘴角挂着猩红的血。罪罚裁决、利刃尽在其手。

33.追诉期

这一夜,罗敷并没有睡得太过安稳。

或许可以怪罪“可蒂酒店”里,那总是抽风的老式空调。它像是被陈可蒂下达了某种省电任务,总是悄默声地、自动跳成睡眠模式。

罗敷反复在睡梦中被热醒。

半梦半醒间,她总是觉得窗边、黑暗里,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再睁眼时,只有自己那一只硕大、孤零零的黑包,无辜地倚着灰墙。

循环往复,直到天亮。

工业园区附近,人烟分布宽泛,早间都是来往通勤的工人。零丁几趟电动车从门前经过,几声急剎、按铃,前厅的老式烧水壶也跟着起哄——它开始尖锐地叫,水垢味“咕嘟、咕嘟”,朝窗眼飘。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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