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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乌金(59)

作者: 猩红新娘 阅读记录

坐在季庭柯对面的警员用圆珠笔在笔录上划了两下,忍不住地、面面相觑。

良久的沉默后,警察与他对视了一眼。

“根据刑法规定,犯罪的追诉时效期限根据法定最高刑的不同而有所不同,只是瞒报矿难,最高刑期十年左右,不满十年的、只有十年追诉期。”

“那件案子,追诉期早就过了。”

季庭柯说:“我知道。”

“刑法还规定:如果二十年以后认为必须追诉的,须报请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

他盯着自己虎口的牙印、那是昨晚罗敷吃痛、胡乱咬下的。

“倘若我说,精诚矿业董事仲赟甄当年并非引咎自杀,而是被季淮山所害呢?”

“有目击者和证据吗?”

“有。”

圆珠笔停止了书写,那唯一在纸张上“沙沙”爬行的声音不见了。

警方的声音愈发地凝重,再三地确认:

“你是说,你要控告季淮山——盛泰轻合金工厂的实际控股人季淮山,你的父亲吗?”

季庭柯抬起脸。

眼前的年轻男人轮廓硬挺、下颚线锋利。他多数时候是阴郁的,眼眸深邃沉稳。

和他的父亲、季淮山不同。

撇去对方老了、谢顶一说。

季淮山早些时候,也不长这样。

那老东西是四方国字脸,三角眼、单眼皮,板着脸唬人的时候,眼底像淬了毒。

这样的父子。

走在哪处、即便是在曝光在新闻上,旁人看了,也要感慨一句——

基因彩票。

季庭柯敛下眉目,他轻轻地、掌心贴紧了桌面。

“不对。”

“我请求,报请最高人民检察院核准,重启当年的案件。”

他一默、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但不是以季淮山儿子的身份。”

“而是以季淮山养子的身份,请求彻查我的亲生父亲——仲赟甄,当年死亡的真相。”

他的眼睛涨得厉害,眼神冷得像一块冰。

在此刻,伴着季庭柯吐露真相,四下震得无声的时刻。

他最想念的,还是罗敷。

如果她此刻在,她一定会揪着他的头发、狠狠咬上他的唇。

骂他,骗子。

你一个骗子,哪来这么多故事。

34.话当年

从警局出来,正是日头最高、太阳最毒的时候。

季庭柯下意识地扫视了四周一圈。

他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高挑 瘦长的影子。

没有人在指间夹根烟,倚在角落里、似笑非笑地等他。

只有满地的灰,吹迷了他的眼。

他看不见,但依然能察觉到周围的目光。

那些不怀好意、带着审视的目光,虚虚笼在他的头顶。

即便他伸手拦了辆出租,那些恶意也能透过车镜、车窗的缝隙倾泻进来。

它们追着他跑。

季庭柯顶着那些奔涌的浪、吞噬空气的窒息力道,对着出租车司机、报了个地址——

他说:“去闲兴居。”

闲兴居,名字出自“闲居饶酒赋,随兴欲抽簪”。

很雅的名字。

那是西山当地环境最上乘的疗养院。

季庭柯的母亲、季淮山的妻子,就在此地疗养旧疾。

如果提及二十年前——

对于七岁的季庭柯来说,一记重创不只是家中经营的钼矿发生矿难、众人责难,或者背负愧疚、父亲跳楼那么轻易。

伴随那些噩耗而来的,还有母亲改嫁。

即便他刚刚在派出所、甚至是过往多次自称:“自己是季淮山的养子”。

但季庭柯心里清楚,在民事法律关系、权力和义务的定性中,他这样的,应当是季淮山的“继子女”。

季淮山,是他名义上的继父。

他的母亲,在事故发生、在丈夫死后的第三个月,嫁给了杀害丈夫的凶手。

*

闲兴居。

以其优渥的条件、优美的环境而闻名,光是住宿楼就建有四栋,最多可容纳四百余人,配备图书馆、电视室、棋牌室、影院等。

季庭柯通过前台登记,来到三层、靠走道的一间房。

房内、床边,半倚靠着个中年女人。

皮肤保养良好、鬓角斑斑白发。

对方近乎强迫式地重复一个举动——

她手上拿了张报纸,撕下一角、又撕下一角。直到碾成霁末。

一个护工劝、另一个打扫,见季庭柯来,都松了口气。

她们退了出去、轻声带上了门。

风尘仆仆的年轻男人。

失去自由的傀儡母亲。

季庭柯慢慢凑近、他握住了对方的手。

对方推开了季庭柯的动作。

她依旧机械性地重复刚才的姿势,像是不认识他。但细看之下,也会发现眼底的波澜。

那是最原始的触动、发自一个母亲的心。

她说:“你的身上,有一股、非常不好的味道。”

像是来自阴湿的地下,带着丝丝凉意。

季庭柯伏低了身子,他笼住了女人,为她挡住了身后监视的摄像头。

他说:“我去了煤一中附近。”

“我去了钼矿的井下。”

季庭柯的领子被揪紧了,他安抚性地拍拍对方的手背、摸到了女人床边的电视遥控器。

他开了电视——

重播的新闻,终于换了个花式。

不再只是讨论爆炸案,而将焦点放在三天前所曝光的工人尘肺、季淮山父子关系上。

新闻尚在议论真假,电视机前的两个,一个镇定、一个急促喘着气。

女人说:“你敢这么做,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指的是季淮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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