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地乌金(60)

作者: 猩红新娘 阅读记录

季庭柯抬了抬麻木的胳膊,他扯开嘴:

“我咨询过。有人说,只有想办法证明,季淮山在15年内犯过其他罪,追诉时效才能从新罪起重新计算。”

他的目光向下,像是隔着虚空、看见了那条带在自己母亲脚腕上的沉重镣铐。

“只是‘拖延工人职业病赔偿款’,这样的罪名、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小了。”

只配作为引子,将季淮山的恶行、曝露在阳光之下。

“当年,投资了钼矿的季淮山——怂恿父亲未批先建,未落实环评非法取水、引发矿下渗水。

矿下出事后,他不愿出来挑大梁,私下与遇害工人家属联系,想用钱、搪塞了之。”

季庭柯淡淡地、平静得像是在讲述旁人的故事。

“东窗事发的那一年,我才七岁,最喜欢在天台踩水。”

在雨后、躲在巨大的建筑物后,少年小小的掌心、捂住即将尖叫的口舌。

“在楼顶、在天台,我看见他做了什么。”

话不投机、争执、责任推卸、动手、推搡。

化作从高空坠下,绽放一朵艳丽血花。

七岁的季庭柯,不。

应该叫仲庭柯才对。

他胆战心惊地告诉了母亲。

唯一能倚仗、信任的人,告诉他,要打破牙齿、混着血,和秘密一起吞进肚子里。

因为——彼时的季淮山,凭一个七岁孩童的目击证据,根本无法撼动。

死人不会说话。

祂可以背负一切罪名,落得“引咎自杀”的名头。

“季淮山当然也会怕。”

季庭柯沉沉地笑,他干燥的手掌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拧动、“咔嚓一声。”

“这么多年,他每一天都在担惊受怕。”

“怕哪处手脚没做干净。怕当年收了他好处的,将来也会收别人好处。

怕当年才七岁的我,是否在不经意间看见了什么,也怕你猜到、发现——”

“所以他要娶你。咬着牙、把我们都养在眼皮子底下。他怕我们知道什么、怕我们说出去。”

季庭柯敛下了目光,他不再看自己的母t亲。

“你也怕。你怕他知道,当年、我全部都看到了。”

“你怕拒绝对方的求娶会引起猜疑。你心忧他多年的试探、又怕自己露出马脚,你故意装病、你故意躲着他。”

“甚至,你觉得和凶手再次组建家庭,是我拿回属于父亲的财产、家业,最迅速、最便捷的方式。”

电视的音量加大、几乎盖过了季庭柯的声音。

他笑意渐渐扩大,像猛然窜高的火苗。

“可惜,虽然你是装病、但季淮山是真有病——钼矿挖采鼎盛时,长期的地下监工作业、重金属粉尘接触,他侥幸地、保住了肺,却永远失去了做父亲的资格。”

次次检查、次次损伤生精细胞。

恶人防了一辈子的“儿子”,最后成为他唯一的继子。

但不够,远远不够——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季庭柯猛地、一把松开了手里的动作。

跟他相隔几步,女人揪着那张撕烂的纸,她拿那双通红的眼瞪着他、几乎泣不成声——

她从床上摔了下来。

季庭柯没有伸手去扶。

那被他称之为“母亲”的女人,手上已经被压出了两条红印。她抬头:

“可是,你哪来的证据,去证明二十年前的事?”

“二十年前没有证据,二十年后、就有了吗?”

刑事诉讼,以重证据、不轻信口供为原则。

当年凭七岁的季庭柯,一人目击无用、如今也是一样。

季庭柯垂下了眼,他叫了她一声。

女人浑身一颤。

“你记不记得,当年父亲身边、有一个姓汪的年轻人?”

汪德霖,中专毕业。当年初入矿场时,曾下井、做了两年工。

第三年,家里传来喜讯、说是老婆怀了孩子,主动和仲赟甄喝了两顿酒:

他请愿转岗,要调去做文职。

当年,同样身为人父的仲赟甄酒意上头。男人好讲肚量、讲义气,又逢钼矿收入不菲时,捧两句就飘飘然——他答应了。

在那个年代,仲赟甄自己、顶多算个暴发户|土财主,自然也没有什么“学历、资格”一说。

他让汪德霖跟着之前镇上的老书记、学着记矿上的账。

一年、两年,直到汪德霖出师。

可惜好景不长,等那年轻人的孩子会跑、会跳,会对着仲赟甄喊“叔叔”时——

汪德霖的妻子,突然查出了癌症。

是矿上作业,经常听到、会被损害的器官:

肺癌,晚期。

“当年,钼矿出事、封矿后。上面调查、发现账目出现了很大一笔空缺——能够查明真相的账本,偏偏在那时不翼而飞。为此,负责账目的汪德霖,还去蹲了几年号子。”

季庭柯顿了很久,他直起身:

“二十年前,季淮山套空了整个钼矿的账目。他与汪德霖做了一笔交易。”

“汪德霖把账本交给季淮山——他心甘情愿地去坐牢,换取季淮山出钱、出手救他的妻子。”

季庭柯的胸口轻轻颤动,他低声说:

“不过与虎谋皮,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吗?”

“汪德霖的后路,就是那本、二十年前的账本。他留了心眼、拓了一本给季淮山,原件则留给子孙,以备季淮山翻脸不认人。日后子孙困难,也好拿那账目去要挟。”

再后来,汪德霖的妻子没能扛过病痛、死在了医院的病床上。

五年时间一晃而过,出狱后的汪德霖、唯一的退路仅剩季淮山一条。

上一篇: 鸵鸟日记 下一篇: 大牌档的女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