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棋不语(1)
观棋不语
有猫社
从小,黄庭轩的世界里只有围棋,围棋也是他的全部。
但是,怎么有人经过他的世界,吃干抹净抬腿就走。
比他年纪大,就可以玩弄他的感情吗?
第1章 十九路星(上)
纵横十九道,千古无同局。
——围棋谚语
山房的前院有两棵很大的腊梅树,层层迭迭的绿叶遮得陋居严严实实。
这样的好天气,衣晚宁卷起过长的袖子,在院中散红红白白的药粉。
山中蛇虫鼠蚁无处不在,人居的地方若不散药粉,根本没法睡安稳。
不远处,柴扉上斜挂一块破旧牌匾,上书四字:烂柯衣香。
走笔之间颇有些颜真卿早年的风骨,倒有几分雅致。
忽而细帘翻起,惊走了几只瞧热闹的雀鸟儿。
母亲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晚宁,明儿你去城里给你爸送香。”
“我爸大老粗,哪里识得好香,他肯定拿去当蚊香使。上好的沉檀
沉香和檀香,中国四大名香为沉檀龙麝,沉香、檀香、龙涎香、麝香。
,别给老头子祸祸了,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明天,衣晚宁约人去城里逛街购物,自是不愿意绕路特意跑那么一趟。
尤其父亲执教的大学,地段偏远就不提了,校园内经常飘荡着不知名臭味,常常令嗅觉灵敏的她闻之作呕。
“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人情世故啊!那是给你爸送大领导用的。记得让你爸提前与门岗打招呼。”母亲嗔了晚宁一眼,转身回屋。
“哦。”
衣晚宁挠挠后脑勺,脚步变得沉重,地窖楼梯被踩得簌簌落尘,半明半暗的狭小空间中,斜射的阳光闪烁着无数晶莹的微粒,暗香浮动。
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十几只的半人高的黑陶大缸整整齐齐靠着墙壁,落地架子上摆着四十多只粗陶坛子。
她小心从坛子中,取出一大捆深褐色线香,放在旁边的长桌上,熟练分装成小捆。
甘松
香材,也是药材,偏苦。
的苦混着沉香的甜,于黑暗中三年,才能和合出一缕若甜若苦的幽远气韵。这是那位和蔼的农业大学教授最喜爱的气息。
过去,衣晚宁从不提前准备翌日要用的东西,快出发前才慌慌张张地备齐。
现今,无论去哪儿,她会提前准备,会刻意记住别人的喜好。
不禁回忆,什么时候开始有了这个习惯呢。约莫是那个人的缘故,就算分开了,终归还是在她身上留下了痕迹。
回到地面,烈日西斜。
衣晚宁抬手透过指缝望向天空,右手无名指一圈泛白,还未退却。
手放下时,光晕眩晕得她看不清四围,好半晌才发现一抹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眼帘,手中的木盒应声落地。
那人就这样站在腊梅树下,背着一个大大的藤条背篓,挺拔的身姿撑得白色T恤鼓鼓囊囊。灰色的宽松长裤像极了她当初买二送一,赠送的那条运动长裤。
衣晚宁如大梦初醒一般回神,原本空荡荡的胸膛被一股无名情绪充满。
“你怎么在这?”
很久很久以前,若有人与衣晚宁扯什么一见钟情。她肯定得狠拍那人后背一巴掌,回上一句:天没黑呢,做梦太早了。
直到五年前,下过雨的午后。
衣晚宁只是经过,樱霞盛放的庭院,他入画于花窗边,端坐在棋盘前,注视着棋盘上十九路
围棋纵向19路,横向19路。现代围棋,执黑先行,执白为后。
局势演变,半透的指尖执黑子,坚定不移放下。
嗒——
木头与石子撞击出清脆的回响。
落在她荒芜的心田,落在无边际的沧海,落在黑白交界的世界。
当他朝着衣晚宁看过来时,微笑着点了头。衣晚宁便如梦游一般踱步到他的身旁,像个懵懂的小孩,愣愣地看着他发呆。
大概那时的他没猜到衣晚宁如此直接,眸子中闪过一丝讶异,很快消失。收回目光,安静地低头,继续运筹帷幄着棋局上的生死变化……
曾经她以为,两条相交的线,短暂交汇后将永不相见。
哪曾想,此时此刻,最为狼狈时,再次见到了。
衣晚宁向前走了两步,坑坑洼洼的碎石路不太平整,差点让她歪倒。
那人伸出手,扶住她的身形,弯身捡起木盒,“奔三的人,还那么冒冒失失。”
她抬头,没有防备地与他的棕色双眸对视,心慌意乱,但更多的是恼怒。
“……您不冒失,也没见您升九段
职业围棋段位,最高九段。
呀?”慌不择口的话语,令衣晚宁恨不得打自己两巴掌。
明知黄庭轩最介意的是什么,偏还要挑着说。
果不其然,那张俊朗的脸当场表演变脸绝技,黑了一半,手抽开:“摔死你得了!”
“真输了?”看到他眼里的落寞,衣晚宁心中一阵懊恼,但是话语已经脱口而出,她怎么就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眼见那人扭头就走,衣晚宁不愿低头道歉,只能愣在原地。
不知何时,母亲站在她身后,一巴掌呼她的后脑勺上,热情地拽着黄庭轩往屋里带,“诶哟,怪不得今天喜鹊那么多。原来是小黄贲临陋居啊,稀客呀。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就走吗?”
“妈……衣伯母。好久不见。”
难得看见黄庭轩吃瘪,衣晚宁偷笑两声,赶紧捂住嘴。
“笑什么,还不去洗菜!园子里的上海青、茄瓜、山樱桃都摘一些,小黄爱吃。还有腌的腐乳、小黄瓜、梅子、疙瘩菜也拿一些。装好给小黄带走。听见没?”母亲絮絮叨叨地拉着黄庭轩进屋闲聊,还不忘吩咐她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