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158)
“抛开世俗礼法,我敬他心思至纯,乐于与他结交,前两日他亲自回师门求援,我便来帮你了,”萧百兴顿了顿,决定好人做到底,压低声音道,“他在我面前承认对你……”他“嘿嘿”坏笑了笑,不用说已知是何意,“他告诉你了吗?你怎么想的?我看你遂了他得了,太难得。”
景平求医的整件事李爻不知道。
如今骤闻,心间似融起一团火,炽烈且温暖,烧得他一把心思焦灼,烘得他喉咙发干,说不出话。
他晃眼看萧百兴,见这老白胖子满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彻底不想跟他掰扯儿女情长了。
他秉持端正清了清嗓子:“代掌门师侄是要开姻缘庙,给派里创收么?”
萧百兴人老不吃他这套,笑眯眯地看他:“师叔岔话题做什么,莫不是要来做香客?同门一场,我给你打折。”
李爻:……
两军阵前,李爻为主帅不该有过多的情牵意结,依旧被景平扰得心头又痛又暖。
他有一瞬的念想盼能化一只鹰,千万里转眼即至,飞去景平身边,不管前线的糟乱事。
而然后呢?
之后他能怎样?
给景平余生相伴?
又对得起苦守边关的将士们吗?
李爻一笑,将不着边际的妄想扔开十万八千里,恢复了一军统帅的正常模样,向萧百兴正色道:“战事当前,劳代掌门和诸位同门费心。”
说完,半字不提私情,转身走了。
萧百兴知道自己一番话,李爻听进去了,不禁感叹他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的气度——柔肠百转千回,终归是要被如磐石的坚韧压在外人难以窥见的地方。
李爻往中军帐去,向花信风道:“敌军两日内必大举来犯……”
他话没说完轻咳起来。
咳嗽声眨眼功夫被晨风吹去不知何处。
花信风关切道:“你怎么样,景平调出新药了吗?”
刚才李爻和萧百兴说话时,花信风没在,殊不知一个问题稳撞枪口。
李爻甩了花信风一眼。
这俩人十多年的交情,没大没小惯了,花信风少有地被李爻一眼看得心底发毛。
一缩脖子,起了满后背白毛汗。
“你们师徒二人可以啊,”李爻嗔笑,“合伙为了我好,瞒得我严丝合缝。”
花信风不傻,见师兄来,便知道他当初给景平指的“回师门求医”这条羊肠小路瞒不住了,索性腰杆一挺,理直气壮:“总好过让他胡查乱摸,摸到要掉脑袋的真相不自知。”
李爻一噎,花信风的顾虑确实存在。
花信风少见他吃瘪,有心笑一个,转念又觉得小师叔也不容易,对景平的欺瞒用心良苦,这事左右都有理,反而变成无处说理。
终归只是叹了口气。
谁知,他一口气没叹出李爻的反应,倒把烽火台上的哨位叹醒了神。
一时间军号长鸣——敌军来犯!
天色不甚明朗,搁古军趁夜架着火把明晃晃地来了,大张旗鼓、浩浩荡荡。
少说有十万之多。
比预想中来得还快。
“全军备战!”李爻吩咐一句,整甲戴盔,转身上城。
他一路走过,见箭台、炮口处有条无紊,沉下心思,一步一个脚印,上至石台基最高处。
两军对垒。
李爻借千里镜,见对方中军位是个尚未见过的人,如常怀所言,戴着牛头帅盔。
日出东方,阳光斜向打来,打得那沉重的头盔下恍如一片虚无。
再细看,李爻揪心了——敌军左前锋位置,绑着一排俘虏。
男女老幼百姓,还有百名骑士。众人皆被五花大绑,除甲摘盔,压着跪在阵前。
敌军主帅知道李爻在看,抽出腰刀向他一指,打手势示意身边斥候喊话。
斥候策马向前快速奔进百米,从马背上抽下个扩音桶,用标准的汉话喊道:“康南王,二王子知道你在看,也知道常怀将军已回军中。我方诉求:尔等战线退去鄯州之外,我们释放俘虏、不伤百姓。否则……必要屠城!”
他嗓门极大,说完一段顿挫片刻,又喊道:“战歌擂鼓,一段毕,俘虏制一法器!王爷想要如何,给个说法!”
话音落,搁古军中爆发出一阵怪叫。
军中架起一面硕大的战鼓,鼓皮缝缝补补很是斑驳,也很破旧。
“是人皮鼓,”李爻身边的骁骑统领道,“鼓槌是人骨,看样子还很新……是……”
他猝不及防低呼一声,声音颤抖起来,“是曹将军!那是曹将军的腿骨啊!”
他口中的曹将军是常怀带去百人小队的百夫长。
昨日中午,李爻还与他吃饭闲聊。而此刻,他已没了双腿,被敌军架到阵前。
敌军松了压制,曹将军即刻瘫成一堆,不知是死是活。
对方击鼓手开始用新制的人腿鼓槌敲击鼓面。
此时已知那战鼓的怪异,便能看出鼓皮缝合走线描出各样人形,有头面,有身躯……
随着鼓手敲打,人皮鼓发出低沉的嗡鸣,犹如内里真的封印了怨魂,发出痛苦的呻吟。
搁古兵士们随着鼓点吟唱战歌,恍是地狱之门大开,徜徉出引魂咒语。
李爻面无表情。
他身旁的骁骑统领却已忍不住战栗。
那不是单纯的恐惧。
战死沙场并不可怕,让人难以接受的是不死不活的折磨。
若是被俘,将被制成何等诡异的东西?
未知在震撼撕噬军心!
李爻不能任由下去。
“传令,”他的声音被诡异的曲调衬得无比清寂,“令旗为号,重炮瞄准敌军左前锋,令下开炮,违令者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