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166)
□□让伤口流血不止,李爻却不知疼似的面不改色,护军大为震撼、钦佩万分,扬声要叫军医快来。
李爻道:“不用声张,我先上城去……”
护军内心已五体投地:难怪李帅扬名三军啊!
几乎同时,他又看见李爻脚边从腰侧渗下的血,眼神骤变,再也沉默不住了。
刚张嘴要喊,景平一把将李爻抱起来,对那小护军低声道:“仗没打完,先别声张,给我找间安静房间,再拿治疗金石创伤的药具来,快一点,”跟着他垂眼看李爻,问道,“你血都快流干了,半点不觉知吗?”
李爻确实没知觉,但他知道景平抱着他的手在抖。
这断不会是因为自己太重了,景平抱不动。
他咳嗽两声,想挣扎起来看,却被那怀抱抽干了力气,只得偏头越过景平肩膀,看见来路上,滴滴答答,落了一路血水。
如景平的判断,李爻刚强是因为身居帅位,在战场上有精气神强撑,现在他眼见战局稳定,逞强散了一半,头晕眼花哪儿都不对劲。
李爻在恍惚间想通了景平一系列的反常行为:我毒入肺腑,失血过多……是不是快死了,这小冰块再不对我说清楚,便没机会了?
不过要是就这么死了,倒也不痛苦。
那二臣贼子的名声该一起灰飞烟灭了吧?
只是……
他抬眼看景平,目光闪动间,眼前蓦地一黑,意识涣散前,他强自抬起手想摸一把景平的脸——只是遗憾,我是不是来不及爱你了?
也不知这一把到底碰没碰到景平,李爻身子一软,意识彻底飘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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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爻伤得很重,晕过去之后意识短暂地恢复过几次,每次都恍惚。他根本分不清耳边是有人说话,还是远处依旧有厮杀声,便又支撑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三魂七魄回了一半到躯体里。
身边静终于悄悄了,杀声阵阵和炮火连天已离他远去。
他周身都疼。肩膀、后腰、手臂、手心多处伤口似在被火烧。尤其腰后和肋下,皮肉像是已经没了,有把魔火正在烤他的骨头。
人的意识恢复,气息会有变化。
不待李爻睁眼,他的手被人握住了。那人轻轻按着他,柔声道:“别动,除了皮肉,你还伤了骨头。”
一听就是景平。
李爻被他一声喊回了剩下的魂儿——
赢了吧?
搁古王子是生是死?
伤亡如何?
还有……
那个吻。
他紧皱了眉,牟劲睁开眼睛。
入眼是不知何处的床帐顶,微一偏头,景平满眼的关切就撞进他心里了。
年轻人嘴唇血色很淡,深沉的半片面具衬得他脸色煞白。
李爻依稀记得景平抱他时穿的也是战甲,血渍斑驳,实在分不清是谁的。但看他现在这模样,该是受了伤,之前又是试毒又是放血……
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这么折腾吧。
李爻想问,张了张嘴,喉咙干得像被蜡封了。
景平一如既往的贴心,拿个极秀气的小勺盛水往他嘴里洇。
水有非常淡的清甜味道和香气,让李爻唇齿间的血腥味散掉,舒服了很多。
他咂么着滋味,依稀尝出水是用款桑花和红枣煮。
“你晕了两天了,”景平慢慢喂他,缓缓交代,“咱们赢了,军报当天加急发回都城,二王子临危被身边人护住,狗命没事,断了胳膊腿,现在押在军中;这一仗咱们损了八千兄弟,斩首敌军一万二,俘虏一万七,结同心索的将士们,殉了一百七十三位,常怀将军还活着,没了一条腿。现在还是夜里,药快来了,你喝完再睡一会儿,天亮再招诸位将军开军机会,好吗?”
李爻安静听完,状况尚且可控。
他每喘一口气后腰、肋下便似被人拿刀戳一下。
他皱眉看景平,见这小子也确实没多欢实,心底燃起股劫后余生的庆幸,问道:“你伤哪里了?脸色这么差……”
景平冲他笑了:“小口子,不值一提。”
李爻没说话。
景平对他过于温柔,话语间每个音儿都让他想起城关外、马背上那宣誓似的吻。
二人间的情意填满了李爻的心:我该拿你怎么办……
事到临头王爷反而不知如何面对了,甚至脑袋抽筋地想——我咋没死呢?
屋内寂静,一丝尴尬飘过。
正这时,房门“咔哒”一声轻响,护军小庞悄声端着药进来了。
李爻顿时见救星了,赶快咳嗽一声。
小庞前一刻探地雷似的轻悄悄,后一刻见他醒了,把碗往桌上一放,扑着跪滑到床边,激动之下话更说不利索了:“啊……王……啊王王王……王爷!你……”
罢了,干脆不说了,眼泪扑簌簌往下掉,拉着李爻的手“呜呜”哭开了。
李爻嘴角扯出点笑意,骂道:“滚滚滚,一边儿去,别趴我床边哭,怪晦气的。”
他又不想死了。
小庞即刻不哭了,窜起来立正,大踏步要出门去。
景平知道这小亲卫要奔走相告诸军——王爷醒了。
赶快拦他道:“王爷刚醒,大伙儿乌泱泱地来看不好,天亮了再说吧。”
小庞开始反省自己被高兴冲昏了头,行事欠妥,愣了一下,看着景平。
“你去歇吧,这有我呢,不用都熬着。”景平又道。
这救兵进门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被贺大人扫出去了。
实在不顶用。
门被小庞掩得严丝合缝。
景平端药碗,回到床边。
李爻赶紧做配合状,想起来,被景平单手按住: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