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194)
从前,李爻从不多念成家之事,更甚他觉出景平待他不一样,也都只是想着把话同他说清楚。
李爻并非不喜欢有人相伴,他只是不知道身体还能撑多久,他不愿意撇下心意相通的人,让爱人独留尘世数十载。
可眼下不想在一起也在了。
他的心随之坦荡:哪怕我注定短命,离开之前能和他好好在一起,彻底遂了他的意,便算对得起彼此的情意。不过,我要带他去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免得往后我真走了,他一人在这染缸里受人指摘。
所以,搁古和羯人那边需得速战速决!
李爻想着劫后余生、解甲归田,又想着山明水秀间,一世一双人,还忍不住想着……
或许真有一天,景平为他成了披麻戴孝的小寡夫,一身素缟,虽然……
但模样该是挺俏的。
他心疼又恶劣地想着……
心间纵有铜墙铁壁也轰然崩塌,砸在心口,乱了气息。
景平瞬间停下了,咫尺间小心翼翼地端详他:“怎么了,你在想什么?还是伤口疼了?”
他单手扶在李爻侧腰,那硬邦邦的夹裹像身份的束缚,逼李爻艰难地强撑到底,让他心疼。
情绪瞬间盈满了眼睛,景平能对旁人面若寒霜,却总是在李爻面前藏不住心思。
李爻当然不会把心里话说出来引他伤怀,拇指磨过对方上唇,顺势游到景平后劲,不轻不重地一捏,笑道:“你是不是偷偷练了,技术这么好?趁我伤着收拾不了你,就作威作福?早晚有还债的一天。”
他说完,搂了景平顺小路回家。
景平脑袋里装满了忧和怜,结果嘴唇被对方略带薄茧的指腹掠过,配合力道恰好的拿捏,后脖子登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都炸了。
不经意间,李爻的手将朵飘忽的小火苗投进他心里。
火苗爆开,牵起一趟带电的火花,情/欲上窜至百汇,下通至气海,从四肢百骸到每个毛孔都精神抖擞,最终汇聚成二字以蔽之:想要。
他深吸一口气,勉力压住要坡顶而出的觊念,脑袋里才飘过李爻最后那句话:好像……有点怪。
李爻当然不知道自己一个动作让小伙子精虫上脑了,只是搂人继续雨里漫步,轻缓道:“估计还有半年,我就辞官好不好,咱们寻个喜欢的地方过小日子去。”
景平惊得身形一顿,慢半拍地收心看他:“你……晏初,你是为了我么?”
李爻刚想说“废话”,又觉得把因果全扔给他担,太沉重了。
他笑道:“也不全是,我累了……从前只想守着心,不负苍生;如今力不从心,把眼下的事情了结,算是对李家和赵家的交代。往后,便只想不负你。”
第091章 知彼
景平被李爻一句话说得窝在心口里一把甜蜜, 跟着又从“我累了”三个字里,抠出刀子来——晏初他从来惯于强撑,该是有多难捱才肯吐露这三个字;又该是有多亲切, 才对我说。
真是悲凉又开心。
而景平素来太聪明。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突然心生更紧迫的压力:他是不是自觉身体撑不久了, 才想留下些时光给我。
可即便辞官, 若赵晟去江南之事重演,晏初他能忍心不管吗?
景平焦虑、戾气横生,尚存的些许理智告诉他空想无益。
他定了定神, 柔声道:“往后无论你想怎么, 我都会陪着你的。但当务之急,你得回府好好休息,伤员。”
李爻早就累了,到家简单梳洗一番, 躺下片刻睡着了。
景平则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他先回屋换了短打扮,从袖子里抻出块脏手巾。
正是越王在牢里用过的那块, 他趁人不备,偷出来了。
他记得自己年少受伤,是滚蛋带着李爻找到他的, 他不确定滚蛋有没有本事顺着气味找到越王, 但他总得试一试。
想要对辰王“知彼”眼下是绝佳的机会, 景平要看这人到底会把事情做到何种地步。
夜深了, 康南王府很安静, 景平鸟悄去找他汪兄。
狗子当然警醒了, 懂事地知道当下不宜吵闹, 钻出狗窝到景平身边腻歪着“呜噜”几声。
景平揉揉狗头,拿手巾给它闻:“老兄, 你要是能帮我找到这个人,我请你吃大餐。”
能不能找到不知道,反正滚蛋听明白“吃大餐”了,当场转个圈,就往门外跑。
景平牵马跟上,一人一狗回到刑部附近。
当初,不知李爻怎么训练的滚蛋。眼下它煞有介事,俯身低姿不惹眼地跑去“侦查”了。
一团黑球这闻闻,那嗅嗅,绕完一大圈,跑回景平身边,示意他跟上。
还真有门?
狗子从刑部衙门的小侧门出发,一路弯弯绕绕。
跟着“气味”要出城去。
城门关卡重重,景平不吝留下踪迹,大大方方拿腰牌出门。
一人一狗趁着月色在郊外行了一段路。夜幕里影影绰绰现出一座庄园,滚蛋来精神了,大有胜利在望之资。
这片地方景平知道。
是片不太大的农庄,养了鸡鸭猪羊,有菜地也有鱼塘。东家是城内一位富户,据说是早年间吃东西吃出了心病,干脆自己开一片地方。
越王殿下藏在这里了么?
还是他已经成了尸体,被弃在这里?
庄园养了看门狗。景平勒马想了想,再次坦荡荡,摸出腰牌,到门房叫门。
看门大爷早睡死过去了,直到自家狗跟滚蛋隔门对骂过二百回合,他才被 “汪”起来,见门口站着个戴着面具的年轻人,问道:“阁下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