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231)
话知心是狠心话,因为现实太扎心。
李爻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合眼叹了口气。
景平不忍看他这般,宽慰道:“不过依我看,赵晸想要好名声,做不出快刀斩乱麻的弑君勾当,只要他既想要名声,又想要皇位,事情就不会到你料想的地步,而且,”景平冷笑,“想要试探掌武令到底在谁手里何必借助外力,自己扔石头问路更快更简单。我若是辰王,会在你离开都城之后,即刻动手。”
是了,若想知道,想方设法总会知道的。
李爻苦笑着想:本来决定不纠缠在那对兄弟的争斗里,终归还是操心鞭长莫及之事,优柔自大,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么?该打。
在心里揍了自己一顿之后,他顿悟:反正没人能活着离世,大伙儿殊途一样同归。该干嘛干嘛呗。
这么一想,他又活了,拍拍景平肩膀,笑道:“听君一席话,茅塞顿开,”说罢撩帘出帐,向亲卫吩咐,“传令召诸位将军中军帐议事。”
需得尽快调兵,让信安城和江南三城进入备战状态。
因为目的明确,事情安排得迅速顺利。事毕,诸将鱼贯出帐子,李爻轻轻呼出一口气。
“统、统帅,累了歇……歇会儿吧。”小庞在一边面有忧虑,他见李爻脸色不好。
平时是不大好,今日是格外不好。
李爻看他笑道:“你说话,似乎好些了?”
一提这事,小庞乐了,模样是打心里高兴:“贺、贺大人……帮小的治了……说、说、说慢慢能……能好。”
贺大人不禁念叨,在门口道一句“太师叔我进来了”,撩帘进门,端着李爻日常喝的药:“说我什么了,”他问,又把药递给李爻,“温度正合适,喝了药歇会儿。”
李爻豪饮一碗苦药,捏了捏眉心,额头碰到冰冷的右指尖,手已略有些不知轻重。
是得歇会儿。
可他屁股还没沾床,帐外又不消停了。有令官来报,说营门口有人来,要找贺大人或王爷,破衣烂衫很狼狈,但拿的腰牌是东宫的。
李爻和景平对视一眼——都城出事了。
来人被引进军帐,模样确实有碍观瞻,他或许是刻意换了流民的衣裳,脸也抹得乌漆嘛遭。
可景平打眼看,还是觉得他眼熟,稍一回忆,记起他是太子赵岐的贴身侍卫。
侍卫见人行礼,暂没说话。
李爻向小庞吩咐道:“你先出去,让戍卫无急事不要来扰。”
帐内只余三人。
帐帘放下的同时,侍卫“扑通”跪下来:“王爷,贺大人,太子殿下被废了!”
什么?!
李爻眉心一收,瞪景平:乌鸦嘴。
景平委屈巴巴还他一眼,转向侍卫道:“出了什么事,侍卫大哥详细说说。”
那侍卫着急,但逻辑非常清晰,将事情明白讲了因果。
李爻二人离开都城不久,太子收到一份密报:都城郊外僻静处,突然有流民聚集,人数有上万之多。怀疑是有心之人聚集,意图不轨。
太子比较谨慎,收到密报先着人探查,发现属实,且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有。他们自述是北面逃难的,年景不好,粮田无收,只得到皇城根求陛下暂时给个安置。陛下仁德贤明,必会给一条活路。
安置本身并不难。
可流民人数太多了,一旦拥至城门,有人想借机做乱,便太容易了。
赵岐谁也没惊动,连夜入宫见了父皇,将事情缘由禀告。
皇上听过,大为惊骇,怀疑那所谓的“有人”正是辰王。他连夜以失察之罪处置了金吾卫的城防将领,又拖着副话都说不清楚的病身子,让金吾卫暂且按兵不动,将内侍庭和禁军兵力一分为二,一半压制安抚流民,一半拥至辰王府门前防备。
结果事态突变。
入夜,温顺的流民突然冲撞城门。禁军与城防军的将官根本不能与边防将军相提并论,遇到“百姓”疯扑,美其名曰是不能放箭伤害百姓,其实是想显个能耐,都城四门,居然通通放弃城上守卫优势,开门镇压。
可开了门才发现,那些手拿钩耙、镰刀的老百姓里不乏高手。
就在这时,城关哨位望见黑漆漆的荒野远处有大片光影窜动,似是还有大队人马。
更乱了。
消息即刻传至宫里。
几位御前近臣恳请皇上关城门,同时发令调邻郡驻守官军赶来都城护驾。
皇上思来想去,拿出半枚梼杌符,让人带了圣旨急传令去阔天关。
赵岐当时忧虑道:“父皇的梼杌符缺半,即便有圣旨,驻军将领也可不从,为何不请掌武令……”
此言一出,被赵晟狠狠瞪了一眼。
最后好在,临郡驻军将领带兵来了,轻松将暴民拿下,那远处攒动的火光据是留守百姓的夜间照明。
是真是假不知道,反正没有乱军。
后经审问,这些人也根本不是流民。他们都曾是离火教的信众,为追随神君当卖家产、妻离子散,眼下皇上一句话遣散教众,实在是一口气吹倒了支撑他们信念的最后一根头发丝。
所以,他们集结成众,来向皇上讨说法。
虽然行事激进,等同暴/乱,但从面上看,与谋反和辰王没半点干系。
皇上大怒。
他与辰王的关系本已如绷紧的弦,眼下太子闹这一出,不是逼着辰王犯上作乱吗?
他为安抚辰王,一怒之下以诬告之罪废了太子,将其遣发出邺阳至信安城。
事发至今,大皇子已经出发,估么再有几日,便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