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249)
羯王年纪不算大,该是连五十都没有,从前耳闻他身体不好,此次见了才知实在太差。他见松钗时坐在榻上垂着帐,精神萎靡、词不达意,话没说几句竟然睡着了。
而那大祭司神秘非凡,根本不露面——连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都闹不清。
动要伺机。
所以“大皇子”跟“侍女”非常规矩、整日老实猫在帐子里——挖洞。
羯人“贴心”地惦记着晋是礼仪之邦,念着即便是贴身侍女也男女有别,给二人安排的是个子母帐。
帐子两边各有门,中间被一条短通路连接。
羯人守卫自然是想不到,堂堂一国大殿下,竟在夜里能与侍女做出轮流把风、坚持打洞的掉价儿勾当。
活儿连干三天,大功告成。
“郡主在这等,我去探探风。”
这日白天,羯人使节先行出发去了大军阵前,准备天亮之后入信安城与南晋谈判。二人与景平约好,一旦使节离开营地便设法逃离。
蓉辉一把拉住松钗:“直接走吗?还是……”她压着声音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松钗顶着赵岐的脸看她片刻,笑问:“郡主当真不怕死吗?”
子母帐的联通甬道光线昏暗,松钗看不清蓉辉的表情,只看她像是笑了,又像很悲凉:“怕,但人终有一死,若是……”
若是被当做乱臣家眷,苟活于世不如死得其所。
不枉我报答父亲养育,也不枉我爱慕眷恋晏初哥哥。
我若真的这么死了,他会偶尔想起我吗?
松钗不知道郡主正胡思乱想呢,只觉得这姑娘年纪轻轻,心思倒沉静,接话道:“确实固有一死,但活着还是挺好,不急定论,我先去看看。”
他话音落,掀开地毡,掏出填坑的破布,钻出去了。
松钗经验极为混杂,只身一人,趁夜摸向中军帐。
他本意是探查巡守规律,在暗处蹲了半天,发现帐子周围兵力居然松懈。
这很反常。
他艺高人胆大,索性趁巡戍游岗松懈,绕到军帐侧面看,掀开窗帘缝隙往里看——帐内黑沉沉、静悄悄,没有人。
那谁也睡不醒的羯王呢?
松钗有点想不通,返回子母帐。
“咱们趁夜离开,”松钗低声道,“中军帐里没有人,不知玩什么把戏,难不成是王上和祭司同去信安城了?”
蓉辉沉吟道:“不可能,这不是自掘坟墓么?但肯定有蹊跷,咱们得把这事弄清楚。”
松钗眼珠一转,打手势示意郡主稍待,坏笑着出去,片刻又跑回来:“快快,躺好装睡!”
不出片刻,营帐外起骚乱。
子母帐两侧各有侍卫通报,进帐查看,见二人都睡眼稀松,便道:“营中小范围走水,二位切勿慌乱。”
松钗则第三次从“地洞”钻出去,趁乱去看对方的在意点——士兵们着急忙慌灭火之余,对中军帐旁边一顶不起眼小帐子格外关照。
放火之意在投石问路,烟大火势小,烧了半边破毡子,很快就被扑灭了。
营帐又归于寂静。
但这足够松钗趁机潜进那蹊跷的小帐子。
帐子离中军帐很近,帐内极小,从帐门走到另一边大约只要二十几步。帐帘先开个角,便扑面一阵彻骨的冷香气,不浓,依旧能从鼻腔直冲入脑。
帐子里也没点灯。
松钗不敢妄动,他借着掀开帐帘瞬间扑进的月光得见,帐子中间是一张单人榻,榻上好像有人。
帘子落下,帐内恢复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松钗站定片刻,把呼吸声压得极低,帐中没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若不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很难在睡觉时将呼吸声压得听不出来。
火折子幽微的火光在松钗掌心中亮起来。
帐子中间确实是一张榻,但榻上是大堆的药草。
刚才须臾一瞥,才乍看出人形。
松钗心下好奇:是什么珍贵草药么,刚刚怕被火烧了?
他往榻边去,想看个究竟,到床榻近前随手捻起一朵比莲还巨大的花朵。
但猝不及防,花朵下是一张铁青的脸。
松钗吓了一跳,闷抽一口气,尽快定神。
那是个中年人惨无血色的脸,安详得像被抽走灵魂的空皮囊。
他是谁?
为什么要被埋在一堆植物里?
松钗用朵花将植物扒拉开些,见那人衣着很是华贵。
这人很眼熟,但他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皱了皱眉,正待探对方鼻息,身后帐帘翻动,一道天光无预兆地映过来。
“大殿下为何在此处?!”侍卫喝问。
第118章 接应
松钗惊而回头——对方只身一人, 不是巡戍兵,像是专门照料这帐子的。
他随手把花怼回那不知死活的人脸上,心思陡转, 面露惊骇:“他……他……有点不对劲。”
“赵岐”是个十五六的少年人, 文质彬彬、人畜无害的。羯人单手搭刀柄戒备, 凛声道:“殿下请回帐中休息。”
跟着, 他要掀帘喊人。
可只在须臾的分神间,他余光见人影一晃,大皇子竟如鬼似魅已到近前, 他惊得瞪大了眼睛。
“嘘——”面白如玉的公子与他贴脸而立, 火折子被对方举在二人脸侧,优柔的光芒晃眼、优柔的光芒影出“赵岐”异常温和的笑,自有阴森意味。
紧跟着,火折子被“赵岐”猛地晃灭了。
那人眼前漆黑一片, 顿时慌神。
他什么都看不见,劈刀要砍, 手肘被对方猝然抚过,风拂杨柳的力道带给他腕子难忍的剧痛,不等他惨呼出声, 他的嘴被紧紧捂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