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臣贼子(355)
“近来圣上旨意发得蹊跷,或是有乱贼挑唆,劳烦公公转告铎公公若不想尘埃落定时莫名背锅,就请通融半天。”景平道。
小太监只得回城传话。
铎戌抖楞着手,打开旨意一个字一个字看,见到“即刻”二字,还是不敢抗旨。
可又暂时不能扯开嗓门喊。
寒风凛凛中,他急出一脑门子虚汗。
景平看他那虚不胜补的模样,心道:我要是你,干脆原地装死,正好把这破事妥开。
可那老太监,生怕事后被责年纪大了不顶用,连装死都做不出。
景平不乐意看他那风吹芦苇、左右摇摆的衰样了,干脆不理他,要策马去找庄别留。
庄别留定马十几丈外,看出城上、城下眉来眼去,朗声喊:“城上何意?陛下同不同意?”
他不问还好。
一问倒给铎戌点了火——没你们来裹乱,咱家能受这夹板儿气?
他进了水的脑袋一热,直接沸腾了,站在城上着人喊话:“陛下让大人回去,否则以暴/民兵谏论,格杀不容。”
景平脑仁嗡嗡的,暗骂铎戌当年该在搁古大营里吓死才好。
这不纯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么。
庄别留已气得七窍生烟,冲城上喊:“陛下让庄某安抚百姓,可庄某身为地方官员不能向百姓拔剑,只得来天子脚下为他们求一说法,陛下就是这样对待子民吗!”
话音落,他身后发出一声爆喝,带着怒意,震得邺阳的九丈城门震了三震。
话已经挑开了,景平向城上道:“铎公公,此间有误会,给我半日时间……”
铎戌扒城头一声长叹打断景平:“这不行啊贺大人,你们快点上来,”说着,他一摆手,“花都统刚刚上任开印,难不成要所有禁军兄弟陪你一起抗旨掉脑袋?”
随即,内侍庭数十名弓弩手搭弓拉箭,瞄准景平、花信风,意图明确——快点进城,否则与反叛同论。
花信风怒意暴涨,冷冷甩给铎戌一眼。
目光如利剑,直戳铎戌喉咙,把他看得咽着吐沫星子、下意识想躲开对方目光所及处。
“半日够吗?”花信风低声问景平。
景平知道师父想做什么,点了点头。
而不待花信风有动作,城上又起骚乱。
蓉辉郡主一身戎装登上城楼,二话不说腰刀出鞘,冷寒架在铎戌脖子上。
“收箭。”她冷冷道。
她是郡主,内侍庭、禁军皆认识。
一名离得近的弓手道:“郡主……怎可违抗掌武……”
话没说完,蓉辉手一甩。
弓手腕子剧痛——尺长的匕首钉穿了他的手。
“收箭!别让我说第三次。往后若圣上怪罪,蓉辉一人承担。”
没人敢跟郡主动手,更没人乐意再做挨揍的出头鸟。
“贺大人去吧!”蓉辉朗声对景平说完,又扬高了几分声音对庄别留喊,“贺大人心向百姓,你们伤他分毫,便什么都免谈!”
景平向城上抱拳,策马与花信风一道往流民阵营去了。
讨说法的“大军”人数众多,却寒酸无比。
即便是庄别留的“中军帐”,依旧缝缝补补,没得炭火盆,只为了有口热水,架出一小堆篝火,烧了几根破木头。那破帐子四下透风,倒也不怕拢烟。
庄别留与景平未有交道,只知对方是信国公世子,其余都是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听来、不知真假的事情。
景平进帐子笑道:“庄大人,景平早闻大名,有礼了。”
说罢施礼。
花信风在一旁,看他好像看见西边升太阳,心道:这小子会川剧变脸么,常时露个笑脸那么难,现在笑得跟花儿似的。
再转念,想来他四处“卖/军/火”,自有几分生意人的奸猾。
庄别留也一愣,示意二人坐破板凳子,还礼道:“庄某与大人素未谋面、更没交集,贺大人不用攀亲近,有话直说吧。”
景平端起开裂、崩口的粗瓷碗,不吝地喝口热乎水,呼出白雾,笑道:“还真不是攀亲近,景平听康南王讲过他与大人的儿时旧事。”
他悠悠然,见庄别留听到“康南王”几字眸色忽闪,继续道:“王爷讲的事情令人感慨、心酸,他说眼见庄大人面不改色地吃活蝎子,心生畏惧,怕那东西好久。”
花信风知道李爻少年时看见蝎子就炸毛,但问了几次,那臭小子不是胡说,就是岔话,他无情腹诽:那厮定是拿这事儿哄得景平更大的好处,惯的见色忘义!
庄别留苦笑:“少不更事闹出的荒唐事,若非是李老将军讲情,只怕我爹能让我跟那喂蝎子腐尸一个被窝睡觉。”
景平话锋紧跟:“所以眼下景平要替太师叔拦一拦庄大哥。”
称呼都变得丝滑。
庄别留听他一圈绕回来,脸色一沉。
景平只当没看见,话匣子打开便竹筒倒豆子:“庄大哥一路未走官道,想来是为绕过路上哨位,出其不意,同样这导致有些事你不知道,”他放缓语速,一字一句道,“我太师叔已经前去了幽州,你们走岔了。”
“阿爻……王爷当真没在都城?”
庄别留本还寄希望于李爻能在御前帮百姓说话。
“确实没在,否则依他的性子,怎会避而不见,”景平语调不经意柔下几分,跟着又转为无奈,“不仅他不在,陛下也不在。”
庄别留:……
“你们为何偏选这般时候来都城,系列因果当真是巧合么?还是庄大哥早被有心人暗中推措怂恿?近日接连有军令下,细想疑点重重,无奈我暂时没有证据。可若当真如我所猜,那人是要是让你和十万幽州百姓,为他狼子野心血奠!”景平揣手端坐在椅子里,停顿片刻,见庄别留面色冷沉,又道,“两日前,有奸人谋刺太子殿下未遂,你紧跟着围逼城下,皇上、康南王皆不在,事情‘巧合’至此,庄大哥以为,往后将如何发展?”